六
傅子翎是汤锐的同性恋人,当时的汤锐比高中时期还要混,而傅子翎则是个特别理智而且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很充实的人,所以周围的同学朋友都觉得这两人会走到一起实在不可思议。但爱情有时就是这样,让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会互相深深吸引,而热情退散后,这种差异又无时不刻地挑起矛盾,汤锐反感傅子翎的谨小慎微,傅子翎则厌恶汤锐的毫无作为。
如果说爱情是一根棉线,吵架打架任何纠纷都是打一次结,那么汤锐和傅子翎的爱情就是千百个死结错综复杂的线团。
两人分分合合四年后,傅子翎打算移民,这原本就是他的目标。而汤锐则是来美国混个文凭的,他在国内还有家业等着他去接手。在众人都开玩笑问汤锐毕业了之后会不会带着傅子翎回国见家长这些问题的时候,两人都是笑笑掩饰,事实上汤锐已经向家里出柜,家人的反应也很激烈,坚决反对并且三天两头打电话要求汤锐拿了毕业证后立刻马上就回国。汤锐顶着巨大的压力想要继续说服傅子翎,但傅子翎仍然不为所动,两人发生过争吵,汤锐甚至出手打过傅子翎,而傅子翎的冷暴力也让汤锐饱受折磨。
最后傅子翎还是妥协了,因为他太爱汤锐,傅子翎对晏冰说过,自己这辈子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情就是和汤锐相爱,之后他不知道还会为汤锐做多少超出他自制范围的事。但是傅子翎不同意进汤锐家的公司,而是退一步选择了第二方案,如果留学期间发生任何问题导致不得不回国的话,傅子翎想要进他看好的外企,而那个外企和汤锐家的公司根本不在一个城市里,甚至不在同一个省份里。
两人再次爆发争执,那一回是开车的回家路上,接着便遭遇了车祸,汤锐受了点轻伤,傅子翎则抢救无效死亡,因为对面货车撞过来的时候,傅子翎把方向盘打右,并且用身体护住了汤锐。
站在墓碑前良久,汤锐对晏冰说:“让我和子翎单独呆一会儿吧。”
晏冰会意,朝着墓碑鞠了三躬后说:“子翎,我下次来美国的时候再看你。”说完又拍了拍汤锐的肩膀,转身走开。
晏冰走远后,汤锐拿纸巾把墓碑上的照片擦擦干净,又倾身在照片上吻了一吻,然后脱力般坐倒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子翎,我来看你了。”
傅子翎死后,汤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也没有说过什么话,只闷头开始料理傅子翎的后事,处理完后拿了毕业证他便回国,家里怕死了一个傅子翎将来还会有其他男人勾引自己儿子,所以千方百计地逼着汤锐去相亲,但是汤锐找他父亲谈了,借了一笔钱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每日兢兢业业工作,本金加利息都已经还给父亲了。汤锐平时工作之余就是自我充电,日程安排得非常充实,另外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一下傅子翎的父母,也就是去见过傅子翎的家人后汤锐才知道,傅子翎从小不受重视,这也是傅子翎为什么那么要强的原因。
于是汤锐便想起来了,刚刚相恋的时候傅子翎有一次跟他说:“你对我好,我真的很感激,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但是真正应该感激的人是汤锐,因为傅子翎十倍百倍地回报了汤锐的好。
可是当汤锐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傅子翎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汤锐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不幸。
汤锐看过一句话——每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有意义的,他们各自教会了自己一些东西后便继续各奔东西。汤锐多想和傅子翎说,你去哪里了,带我一起走,但是傅子翎不会这么做。他想着傅子翎会希望自己接下来怎么做,哭吗,傅子翎不会想要他一直哭,殉情吗,那傅子翎何必救他,忘记过去吗,估计傅子翎在天堂要气坏了。
汤锐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知道不想再做让傅子翎反感的事情,这种自我强加的意识让汤锐一度产生幻觉。他懒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傅子翎叫他起床,想要叫外卖的时候看到傅子翎已经在厨房做饭了,开车的时候感觉傅子翎坐在身边叫他开慢点。时间久了,汤锐变得和傅子翎一样谨慎起来,做事有条不紊,一扫当年的散漫无度。
晏冰对汤锐说:“你可以思念子翎,可以赎罪,但不是用把你自己变成子翎的方式,否则子翎永远都会印刻在你身上,你以后怎么办,怎么展开新的人生?”
汤锐说:“如果把子翎从我身心里消磨掉,那我连现在的人生都继续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