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的秦钩倒还能说能跳,可连肉身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他,不过就是团吊住同门师兄弟性命的火光,甚至和阳间受人驱使的那些个行尸走肉相较……都要可怜得多。
更别说县太爷以及裂苍崖的诸位弟子,即使当下性命无虞,也早已被渊牢的禁锢之力、参王的大补灵力、乃至更早之前受的旧伤接连折腾得身魂羸弱。
至于小房东一心一意要来寻的柳谦君,则无声无息地倚靠在石壁上、毫无醒转的意思,唯有两只手掌心的血痕间悠悠散着清苦的参族灵力,显然已迷失在了她的“障”里许久,浑然不知好友已找到了跟前。
楚歌的耳里尽是秦钩的喋喋不休,却还是怔在了原地。
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一无所知的太湖渊牢,终于得偿所愿地站在了这群本该被她劫出狱去的生灵面前,可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同回到了一个甲子前,她被幺叔以“施布山神结界”的名头骗到了如意镇,傻乎乎地在小城高处等到了第五个年头时,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在成为备选山神之前,大概都要在风平浪静的山城里住下去,与山神结界一起庇佑这无趣的百里群山——她要怎么做,才能不伤了这满地的脆弱生灵?
也像是第一次见到九转小街上那个坏脾气的楼妖时,几乎要扯掉了自己半把胡子的土地老头苦着脸、让她帮忙“照顾”这动辄发疯的鲲族幼子,她倒吊着一双缝眼、差点当场就要徒手拆了大顺的整座黄杨木身——她要怎么做,才能既不让大顺肆意发疯、还哄得小楼本尊舒心地睡上一觉?
更像是回到了十余年前、土地老头追去末倾山的那夜,她莫名其妙地从王老大夫手里接过了刻有老头名号的本命炉鼎,毫无准备地就成了如意镇的代职土地——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这被老头辛苦保佑了几百年的如意镇,继续平平安安地存活下去?
她不知道。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身边会有人在提点自己——人间界的所有俗事,都是中山神啰嗦个不停告诉她的;如意镇土地爷该担当些什么,是老头带着她在山城里来去了将近五十年、事无巨细地当面做给她看的;临危受命的代职土地要怎么才不毁了如意镇,是最没耐心的王老大夫颠三倒四、却也极尽周到地嘱咐她的。
更别说赌坊诸位怪物住进了吉祥小楼后,更让她一件一件地明白过来——山神棍太过霸道,动辄扔到其他生灵脑袋上去会真的要了他们的性命;不学认字,永远也看不懂老头留下来的地契房契;凡人们的每一个大节,都有他们要庆祝的缘由,不能因为不关老头土地庙供奉的事,就绷着小脸站在山城高处、吓得满城老小都噤若寒蝉……
就连这次闯进渊牢里来,她对这趟“劫狱”的盘算也仅止于找到柳谦君和殷孤光。
十年来都被诸位好友拦这拦那的小房东,一心以为只要找到了两位好友,一切便会水到渠成——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出主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