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刚从向府回来的苏进。
苏进也是看了过来,停了停脚步,头顶上的天穹碧蓝的没有云层遮翳,直溜溜的阳光从四围的屋瓦上滑下来,映的他袍上满是艳阳。
“还真是你啊。”
当他的目光从蔡攸脸上转到老者的脸上时,一丝的波澜在嘴角隐动,但有意思的是并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惊讶,仿佛事情就该是这样。
而后他又笑了声,“你的玉佩,我当了。”
……
去年榆丘废寺里秉烛夜谈的场面似乎就在昨天般生动,这个老头,这个被他从河里捞出来的老头就这么湿着一晚上的单衣与他大谈古今王朝、风流人物,恐怕那天谁都没想到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此时两人已经坐下说话,店里的生意也暂时停摆了下来,苏进让庄舟端一盘炒货上来,和蔡京两人很是随意的围着几案边说边吃。苏进不明白这老头怎么会找到自己的,那天两人互不通姓名籍贯,也是今后无缘再见的想法,可不想这奇事还是发生了。
“怎么知道是我?”他很好奇。
蔡京笑了笑,将袖子上的一瓢瓜子壳儿泼了,“你那天要是把那鬼故事拿给我,不就没今天的事了。”
苏进一听,明白了,他之前是没想过把倩女幽魂拿出来卖,不过眼下已然成舟,这老头当然能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
呵呵的两人在那儿说话,都是很琐碎的事儿,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旁边蔡攸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他的视线不断的在父亲和书生之间徘徊,诧异于这向来严谨的父亲怎么会和一小子聊闲话。那种亲和……也只有他这做儿子才会明白。
两人真的很熟。
……
眼下这场景才能说是喝茶聊天,一来一回的就是大半个下午晃过去了,阳光渐红,日头也慢慢落到城门雉堞以下。
就快走的时候,蔡京才问起了龙舟沉没之事,这对他来说原本是算不上什么事,但听苏进这么说来内中细目。也是觉察到了些危险的意味,所以出于还人情的出发点,就有出手的意思。不过苏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说了句话,让他也不免皱眉。
“确定要如此?”他能大致揣摩出苏进的意思,但并不放心。
苏进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动摇。“还有。劳烦蔡老帮我留意一下近来朝上的……”他后面的话就是两人间牵涉利益的事了,似乎重点就是放在了这一块,但旁边做陪客的蔡攸却是完全震惊的眼神盯住苏进看。
这人也太狠了吧……
他觉得自己的舌苔都干燥了起来,从未想过这权术还能这么玩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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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样的这片傍晚天,绯红的晚霞流映在王宫大殿的琉璃屋瓦上,内侍高班走动在御廊间,有殿头急匆匆的进睿思殿里唱报。
“陛下,安枢密有急报欲面圣亲呈。”
御案上的徽宗抬起头。皱了皱眉头,安焘由急报……会是什么呢。忽然,一丝不详的预感从脑海中闪过,不过还是压了下来,他示意内侍让安焘进来。
而这时安焘已经在内侍的搀扶下跨进大殿来。这老枢密今日穿戴非常正式,大袖袍、手执笏、腰束革,就连那七梁进贤冠都戴在了头上,完全是极正式的打扮,徽宗皱眉更甚,不待他发话,安焘就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老臣,有西境本奏!”
两鬓斑白的他行此礼节已经非常吃力了,徽宗正欲扶礼,不想安焘一语就打断了他,“同知枢密院事、环庆经略安抚使章楶,于本月三日病故庆阳府,特此报,请陛下速决后议,以定乾坤!”
啪嗒一声,徽宗手上的笔直直的掉在了奏本上,墨汁慢慢的糊了开来,到最后,手底下的奏本面目全非了。
“陛下——”
殿内的宦官全部跪下。在徽宗身边呆久了,自然知道这个消息究竟有何等份量,所以上至入内都知,下至黄门奴婢,尽数跪下齐呼龙体保重。
徽宗捏紧了手指,指尖已经显现了泛白的颜色,这与他原本红润的面色形成鲜明反差。
“咳——”
一时间的冲击让徽宗肺叶一阵收缩。底下宦官们更是把头低下,大气不敢喘一下。等到檐廊下的灯笼开始变得越发明亮时,徽宗才重新把笔拾了起来,将笔头润在砚台里吸足墨汁,而后不断的在砚口捋匀笔头的兔毫。
就是半句话不说。
御墀下的安焘顶着压力上奏,“陛下,老将军已故,西北边事无人可领,还望陛下速作圣裁,以免被党项贼子有机可趁。”
徽宗的笔,一停,而后搁下,嚯的站起来身子,让内侍们收拾御案,示意安焘起身与他在大殿外头的台明护栏处透气。
放眼而去,面前这雄伟壮阔的内宫建筑群一望无垠,在一廊廊的彩灯下映衬下更是璀璨有姿,但这些在帝国的掌权者眼里始终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这伺机在黑夜背后的猛兽才是真正让他们警惕的。
他紧紧的攥着汉白石栏上的游龙柱头,这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头此时被真龙攥的仿佛要粉碎了,咯吱咯吱的传出刺耳的声音。不过他本人脸上却十分平静,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平和。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身边的老枢密同样面色沉重,陪着徽宗疏通了会儿郁结后,也是将今天过来的另一桩事儿说了。
“火药?”徽宗蹙了蹙眉头。
其实不能怪作为一国的皇帝都不重视这火器的开发,而是在这个时代里,火药在人的常识里一直与杂艺、鞭炮等娱民游戏联系紧密,它给军事上贡献一直很局限,在正统的军人眼里,这是旁门左道的东西,还不如多练一支骑兵来的务实。
安焘明白徽宗的疑虑,所以道,“听闻乾文阁要拆除易建,那不妨就拿来让作番演练吧。”
……
傍晚已然过去,夜幕渐渐的降在王宫内,四野很黑,必须借着廊梁上吊着的濂灯才能看的清楚,同样,这也使得那破旧即拆的乾文阁、爆破的非常清楚。
亮透了半边天的光,把宫内还未通知到位的禁卫都惊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
“护驾!!”、“护驾!!”
宫中已经太平太久了,久的所有人都已经对原有的生活开始麻木,但今晚的这场爆炸就像是头食梦兽,把所有人陶醉着的美梦咬去了一大块。
震惊!惶恐!
远处檐廊下观看的徽宗除了一开始有诧色闪过外,余后就一直保持着缄默的脸色,火光映在他脸上,是浓重的血红色。
内侍省的小黄门早就准备好了救火,一桶桶的水泼向坍圮的乾文阁,以免火势威胁到旁边的建筑群,焦味很快就飘了出来,令人呛鼻。
徽宗忽然问了句,“何人所制?”
安焘的答复让他平稳的目光瞬间拢聚成了极尖锐的一束,他挥袖而去,即便是这平时极为倚重的老枢密他都不给颜面,旁边的一群的小黄门赶紧跟上,“陛下陛下”的喊着,生怕皇帝震怒。
“张裕!”
“奴婢在。”身为内侍都知的他,这时候也只有壮怂的份。
“给我查查,蔡京可有回来。”,“奴婢曾听谍谱司说过,蔡学士前日就已达京,如今应该是在家休养。”
“让他给我进宫!”
“啊?现在……是!”(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