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账房先生似有所觉,恰也抬头,正是当年周瑛在津阜被绑架时,一同和她出逃的林泽。
虽然距当年之事过去了三年多,周瑛容貌身形长开,不复当年一脸稚气的小小女童模样,但林泽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林泽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头转到一半就僵住了,他自嘲一笑,起身朝周瑛拱手作礼道:“见过公主。”
周瑛心知林泽后来一定遭遇坎坷,但不露一丝惊讶好奇,只笑道:“见过林公子。”
不提古玩店的掌柜伙计对林泽如何吃惊艳羡,这个沉默温吞的账房先生,竟认识新东家。周瑛与林泽来到楼上厢房,相对坐下,素枝开了窗户,又亲自泡了茶,就与黄谦一同退至门外守着。
林泽先举了杯,以茶代酒道:“当日一别,不想竟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让公主见笑了。”
周瑛也举起杯子,笑道:“一时起落潮涨算不得什么,林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这话,林泽失神片刻,释然道:“多谢公主开解。”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林泽也知道自己如今落到如今落魄境地,让人费解,主动提起往事,“当年我借绑架一事,离开津阜,来京城管了几间铺面。但我无心于此,故而只做个样子,实则并未插手,倒也跟原先的管事们相安无事。我私下里一直潜心读书,指望着考上功名,就算自立门户,也能挺直腰杆。可我到底小瞧了她们,消停了两年,只以为她们当真不再关注我,不想人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直击要害。”
周瑛略一沉吟,就猜道:“是科考吗?”
许是时过境迁,如今林泽对这件几乎毁了他一生前程的事,也能平静以待。
林泽提起茶壶,给两人斟上茶,清透的茶水盈满茶杯,茶香四溢,“是的,我平安无事地度过了院试、乡试,不想就在我踌躇满志准备会试的前一晚,我出了事。那甚至不是多高明精巧的手段,我只是被人在饭里下了巴豆,第二天早上耽误了进场的时候。”
周瑛皱眉,目含不忍,“这事关你一辈子的前程,那些人怎么会那么狠心……”
林泽见周瑛一脸不忍,倒是笑了,“无妨,都过去了。”
林泽垂下眼帘,看着茶杯,“我当时确实五内俱焚,揪出下药的书童,立刻回津阜对质,结果我那继母体弱,被我吓得流了孩子,父亲告我忤逆,官府夺了我的功名,罚我永生不得再入科场。”
周瑛难以置信,那继母立场不同倒罢了,可他父亲那般赶尽杀绝,那人真是林泽的亲生父亲吗?
不过,周瑛理智尚存,到底没问出这话来。而林泽俨然更没放在心上,说完旧事,就举起茶杯敬周瑛道:“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幸跟公主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