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清咬紧了双唇,缓步前进。她感觉到了地上的雪花,厚厚的雪,紧紧地压着她的双脚,她的脚步蹒跚,身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
她的心跟着她,那心上的重量,却比那压住脚步的雪,还要沉重。
她走到朱正熙的面前,近在咫尺,他也只是静静地,没有感觉。
“天下雪,屋里也添柴了,不冷。”朱正熙用着沙哑的声音,再次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秦雪清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他双手互相交叠,藏于袖中,风吹起,他那丝丝的银发,似乎发出的光芒,与地上的白雪,相互辉映。
拼命地忍住抽泣声,秦雪清的手,向前伸去。她触碰到了,那张被风儿,吹红了的脸。
她的轻轻触摸,惊扰了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既而,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眼睛,睁得浑圆。突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双手,被握在他粗糙的掌心里,他轻轻地,摩梭。一下一下,摸得很仔细。慢慢地,那双粗糙的手,开始,向秦雪清的手臂,往上。当他摸索到了她的脸上时,他停下了动作。
他的眉头皱起,眼睛,慢慢地,合上。他的动作,继续慢慢地,抚摸。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片刻,他再次,停下动作。他向后,移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慌,懊悔,失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认错……认错人了……”
他正想转过身,秦雪清一把,将他拉住。
“皇……”她下意识地停住,放开了他的手。
“正熙。”
他的表情,从原来的失落,变得震惊。他突然又靠近了秦雪清。
“清儿……”他一下子,将她抱住,“清儿……清儿……”
这一次,他的抚摸,变得十分用力。他睁得浑圆的眼睛,似乎需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却依然是,空洞无物。他的焦急,一下子,将秦雪清脸上的泪,都化为手上,微微激动的,失措。
所有的疑惑,都明白了。
这间屋子,在普水山的悬崖边。除了那条通往赵家堡的地下道,除非跳下悬崖,不然,没有其它的出路。这悬崖下,就是普水河。从河里面往上望,看到的,也是丛丛树林。
什么是普水山上的鬼火?那只不过是,夜里燃起的火把。什么是鬼叫?那当初,在朱正熙身上发作的毒,曾经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痛苦折磨了他的身体,伤透了,他的身,他的心。
十五年前,闵海军营里,他孤立无援,除了禁城里带来的亲兵。闵海没有杀他,却在他身上,试验了毒剂。在发现他已然百毒缠身之后,将他,推进了护城河。
房间里静悄悄的,从那悬崖小屋出来之后,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秦雪清接过侍女送来的衣裳,推开房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他的身子整个泡在水里,头轻轻地靠在桶的边缘,眼睛眯上,神态悠然,安安静静地。秦雪清缓缓地走近,他突然惊醒。
微微一笑,秦雪清将衣裳放下。房里的光线不是很亮,他背着光,眼睛里的暗淡,表露无疑。他有一点点的惊慌,等到她慢慢地靠近,他的表情,舒展开来。他对着她,轻轻勾起嘴角。
“这水温,行吗?”
“嗯。”
秦雪清拿起湿布,挽起长袖,靠上了桶沿。她伸手,将他,拉转了身子。轻柔的棉布,在水中浸泡上了湿度,柔软的水,僵硬的身子,他的背上,有大大小小的疙瘩,颜色深浅不一。氤氲的水气,模糊了她的眼睛。
水气本身是不会依附上眼睛的,可是那些凉凉的感觉,开始在她眼里施虐。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那揪心的感觉,通过这水,这棉布,传递到他的身上。她用袖子偕了偕脸,抹掉脸上,那些没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