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长夜中,在这久无人至的小路上,多了一匹快马,星月兼程,朝着北周皇城的方向,快速赶回去。
宁珂目送着三人离开,方才看向欧阳奕,“你不走?”
“我不走,陪你。”经历了太多的欧阳奕此刻有些呆呆的样子,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清晰无比,“殿下有他的皇图霸业,我却没有。此刻,也只有我是能陪在你身边的人了。”
“你还有秦王。”
宁珂浅笑一声,不置可否。
“秦王殿下大势已去,我从来都是能识得清时务的人。”
欧阳奕忽然超前一步,仅仅握住了宁珂的手,“请你允许我,让我陪你。”
……
两人赶往元城的时候,天已渐渐的亮了起来,稀薄的晨雾中,难见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两人略显匆忙的步履,在这大清早中,便略显另类了。
“你看,到底还是回来了。”
遥遥看着高耸的城墙,带了几分自嘲,宁珂轻轻笑出了声。
欧阳奕撇过头去看,已然换回男子妆容的宁珂,此刻确实比之女子妆容时多了几分飒飒英姿,然而,见识过了她身为女子时的温润,此刻再对她,却怎么也无法与那夜浴血的宁珂再联系起来。
尽管早知道她是女子,然而,这么美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美到,自那通身的气派,自那一举一动中,便轻而易举的尽数散发了出来。有一种美,是不需要言语的,光看着,便有惊心动魄的视觉。
到底还是回来了。
主城中那花园中近乎一梦,所有的一切尚在匆忙之中,他们便做梦似的出去了一遭,便又回了元城。
“是啊,回来了。”
欧阳奕的目光触着宁珂含笑的眼神,一顿后便立马调开,看向远方连绵不绝的朝云,最终越过重重的晨雾,落在了元城顶楼上高展的旗帜之上。
兜兜转转此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决烈而可笑的终止。
“我去见邱昱。”
宁珂身上还是她作为画眉时要成为邱昱侧妃时候的礼服,桃粉的锦缎,浸了轻而薄的晨雾,此刻愈发的显出了几分鲜艳来。宛如红香凝露,桃花带雨,楚楚动人。
“我也一起去。”
换回了普雅梅果装束的欧阳奕已经平凡,然而那蜜合色的肌肤,现在却偏生因了他的笑,生出了几分近乎魅惑的美感。
这样的生动!
宁珂不说话,却颌了颌首,示意道,“你在外边等我。”
交响了门,有人探出来看了一下后便又缩了回去,再次出来后,确定了宁珂和普雅梅果身后再没了旁人后,便放下了吊桥,请两人进来。
一路人并没有阻碍,甚至,连一个看他们眼神奇怪的人都没有。
然而宁珂知道,依邱昱的性子,这大概,并不是一件好事。
扣了门后,一如既往的听到的是邱昱那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宁珂对着欧阳奕点了点头,让他候在门外,随即推开门,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迎接她的是一股轻袅的香气,似曾相识的味道,薄的如同阳光下倾洒的微尘,丝丝缕缕,卷杂着前尘尽数涌来。
“蜜罗香?”
宁珂微微吃惊。
“你终于回来了。”邱昱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绕过长长的书桌,朝着宁珂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是笑着的,然而这笑,却分明的不真实,不真实到可怕的厉害。
能把心思藏得这么深,除了容楚,他便是第一人了。
“这蜜罗香,是采用南疆才有的蛇果毒调之以中原的寻常香料所配置的,香味清芬,最宜静心凝神。然而,若是嗅此香的人为大病之人,便不宜发散体中所有的毒气,反而起压制的作用。长久下去,使得一个人的身子外实内虚,等到有一天不行了,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邱昱笑着逼近宁珂,忽然抓起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你说是不是,画眉?”
然而下一刻,却又分明勾起了那一贯的笑意,拍了拍额头道,“看我,忘了,现在该叫你宁珂才对。”
宁珂一言不发,只是静默的立在那里,如同大漠中最为清瘦却又坚韧的白杨。
邱昱又是一笑,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带了几分惋惜道,“景德镇的细瓷,可惜了。”
两人便是这么沉默了许久,邱昱再次开口,“说吧,这次回来,你要什么?我相信你要的绝不可能是当回画眉。”
“王爷聪明。”宁珂干巴巴的奉承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便听见邱昱道,“别,别这么说,不如你聪明啊,以身犯险,深入敌营,还真是跟我玩了一把美人计,而我,还真不幸的中了你的计。”
宁珂挑眉一笑,却并不答话。
邱昱眸中失落一闪而过,随即低声道,“不过,也是我情愿。”
又是一阵僵持,宁珂忽然道,“王爷,难道真的没有想过收复我这国相?”
“收复?”邱昱冷笑一声,绕回桌子又坐了回去,捧起书卷翻了两页,复又搁下道,“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会让你对我动了心?”
“自然不会。”
宁珂长揖,躬身至地,然而言笑间所表现出来的气度,却让邱昱隐隐的不安。
“这世上,能让我动心的,唯有‘权’字而已。”
“权?”邱昱反问。
“是,权。”宁珂也不客气,在邱昱右手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捻起一块糕点道,“天下自以权势为重,做谁的国相不是国相?我要的,从来都只是尊荣而已。”
“哦,那你要怎么做?”邱昱鹰眸微眯,在这蔓延了蜜罗香的客室内,重新散发出了他们初见时,那种高贵而遥不可及的气息。
“我要你告诉我,林江的地宫,究竟是不是和你一手操作的?”
宁珂的语气陡然一冷,然而下一刻,却听见一直被她所忽略的屏风后,此刻传出一个人称赞之声,“果然是国相,虽说此时才想的明白,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随即有一人一袭红衣拍手而出,长发半掩,遮住了那惊世绝艳的半张面孔,然而却更有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气态。
“林江本就是我的人,为我修个地宫,不算犯法吧。”
容锦看了看宁珂所坐的位置,也没说什么,只是撩起了衣袍转身在邱昱左手坐下。
“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林江的地宫修在那里吗?玉溪村,你路过的。”随即故作姿态般的挽了挽衣袖,轻笑一声道,“而且,大约你也应该猜到了,沈觉所有的证据,都是我一手操纵着送过去的。”
“我最初的本意,确实是北周的皇位。”容锦敲了敲桌子,面色蓦地沉下,“只不过,我现在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话音初落,宁珂便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着他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扎在了心脏的位置,或许是因为匕首终归创口不大,是而容锦挣扎着站起身,指着宁珂道,“你根本无心臣服于我!”
“对,我臣服的,想要辅佐的,从来都只有南疆王一人。”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容锦摇摇晃晃的撑住桌子,长缓了一口气,顿了顿,撩开自己遮了半面的长发,“看见了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林……江所赐!”
触目所见,是火烧过的痕迹,惊心的焦黑。不难想象,在那突如其来的大火中,他是如何挣扎着,一步步残喘了下来。
“我活着……林江就非死不可……”
容锦每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几声,邱昱支颌,听得忽然有点不耐烦。径直起身走到了容锦面前,一把抽出那正中心脏的匕首,淡淡道,“恬躁。”
随即看向宁珂,“你要怎么做?”
“王爷,欧阳大将军率军三十万,大约明日便到元城了。”宁珂略一思衬,还是把欧阳奕从他的计划中剔除了出去。明日,是昭和帝大寿,容楚将会有他如愿以偿的结局。
所有人,在明天,都会有自己该有的归宿了。
而整个故事,也将到此终止。
所有的爱恨与过往,也将埋藏在这不算完美的结局中,除非轮回,再也不会有曾经的摸样。
“我想,明日对着欧阳奕表明我的心态,也算是,对我所侍奉过的皇帝有一个交代。”
“好,那你先去歇吧,我很期待明日。”
邱昱淡淡一笑,不再理会宁珂。
宁珂行了礼,快步走了出来,交给等在门外的欧阳奕一封信,低声道,“你回大营,明日来接我。”
……
第二日。
或许是为了庆贺昭和帝寿辰已近,就连南疆,也不免感染了皇城热闹的气氛,一大早便飘洒起了不小的雪。南疆从未见过这样的雪,一片片状如鹅毛,纷纷洒洒,落到树枝上的时候,似乎还发出粗粝的“沙沙”声。
这是第三年的冬天了。
回想过去那些事情,她已从心智单纯的少女成长到了无双国相。
只是,这个过程,也太过于艰辛了一些。这三年来,她终于知道,原来,所有的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有些代价,还是太过于沉重了些。
“国相大人,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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