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廷和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可越是不动,越是惜字如金,就越是让毛纪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恐惧,他最后狠狠地磕了个头,道:“刘向不只是口没遮拦,我还知道他在户部任上的时候贪墨了不少银钱,挪用了国库纹银近三万两,后来用其他的帐冲账抵销,那些证据都在我手里,这等害群之马自然是不能留了,可是杀鸡焉用牛刀,杨公只管作壁上观即可,一切……让我来办,让他去南京都已经是便宜了他,依我看,应当上书宫中,让有司拿问,革去官职,下狱彻查!”
这些话都是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也算是下了某种决心,因为他把刘向推向了火坑,就等于是彻底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杨廷和,刘向和自己一向不清不楚,一旦让有司拿问,想拷问出什么,还不是杨廷和一句话的事?只要杨廷和让他毛纪去死,只需一个授意,‘有司’自然能搜罗出许多刘向和毛纪罪证出来。
毛纪等于是拿出了一把刀,将刀柄送给了杨廷和,任由杨廷和宰割,以显示自己对杨廷和的忠诚。这既是一条死路,却也不失为死中求活的办法,因为毛纪知道,杨廷和要的不是一个清正廉明的毛纪,而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毛纪。
杨廷和似乎开始犹豫了,不得不说,毛纪这一下壮士断腕确实是厉害无比,从某种程度来说,让杨廷和的杀机不由收敛起来,杨廷和陡然一笑,道:“好了,没事了,去拟票吧。”
一句很简单的话让毛纪松了口气,只是心里不免还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值房里又恢复了平静,过不多时,杨慎却是来了,杨慎看了杨廷和一眼,道:“父亲……”
“你听说了?”杨廷和淡淡一笑。
“是,听说了。”杨慎皱眉,又补充道:“是张书吏说的。”
杨廷和陡然笑了:“既然如此,你何故皱眉?”
杨慎苦笑道:“爹,儿子左思右想,觉得这有可能是徐谦的离间之计,方才毛大人进来说了什么?”
杨廷和倒是脸色平淡,听到离间二字亦是不露声色,他慢悠悠地道:“他这不是离间之计,而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收买人心,你真以为他只是离间?”
杨慎一头雾水,道:“这……”
杨廷和叹口气,道:“你比徐谦年长不少,可是心机却比他浅薄得太多,哎……老夫问你,毛纪让人弹劾杨一清,这件事是不是确有其事?”
杨慎点头。
杨廷和眼眸微眯:“那么老夫是不是该趁机敲打一下毛纪。”
杨慎想了想,道:“未免他得意忘形,自然该敲打一下。”
杨廷和又道:“老夫推举杨一清入阁,最大的阻碍是毛纪吗?”
杨慎不由道:“自然是他。”
杨廷和却摇头道:“真正的阻碍是皇上!好吧,老夫再给你梳理一遍,皇上不希望杨一清入阁,这是因为一旦杨一清入阁,为父既有杨一清协助,又有毛纪臣服,岂不是可以只手遮天?陛下为了达到平衡,表面上是让为父和毛纪举荐人入阁,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离间之计而已,既然陛下要离间,那么老夫索性就将计就计,而徐谦则是送来了枕头,好让老夫上演一幕好戏,这个戏码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老夫有了敲打毛纪的借口,既让毛纪能够听话,又能让陛下看看‘笑话’,当然,在敲打毛纪的过程之中还可以趁机收拾了刘向,刘向此人不但阻了徐谦的路,还阻了你的路,若是借此收拾了刘向,不但能让毛纪以后更加死心塌地,而且还能让你借此荣升侍读学士,算起来,你的资历也够了,谁也不会说三道四,而徐谦所要的就是你空出来的缺,尝一尝这翰林侍读的滋味。你看,老夫得了好处,你也得了好处,甚至陛下也看了热闹,徐谦呢,自然也有好处,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你现在明白了吗?”
杨慎恍然大悟,他来之前就隐隐感觉到自始至终都是徐谦在捣鬼,虽然徐谦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他的直觉却是如此,他一直在奇怪,看父亲的动静似乎是着了徐谦的道,因此特意过来提醒,可是现在听了父亲的一番解释,他才知道,徐谦不是施展什么诡计,根本就是投其所好,给准备上梯的父亲送来梯子,徐谦在演戏,父亲也在演戏,这内阁里头,除了毛纪,所有人都在卖力表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