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碎片,早已一片血肉模糊,只剩下,心在呜咽,吼喊。
余冠群没法骗她,他知道,现在骗她,比让她死更难受伤痛。
“孩子,没了。”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喑哑痛苦,连握着她的手,也是冰冷颤抖的。
“我……”蓝存儿摇了一下头,在泪水滑落的瞬间,又再次昏厥过去。
她在心里,只有一个祈求,老天,请别再让我醒过来,如果一睡不醒,那多好,就让我跟我死去的三个宝宝一起,紧紧拥抱,紧紧拥抱,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再醒来,她已经没力气去管白天黑夜了,睡了五天,把她所有的灵气都抽走了,仿佛蒸馏了五天,只剩一副几乎无知觉的骨架而已。
室内阴暗,有星星火光在闪耀,她愣了一下,他在吸烟。虽然他没有烟瘾,偶尔也会吸,但是,却不会在房间里吸。
外面灯光侧影出来他的侧脸,也微微凹陷了进去。
一时间,他的颓丧让她悲从中来,凄厉的尖叫吓醒了烟雾中的他。
“冠群。”
这一声,喊得好难受,她以为,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泪淌了满脸,渐渐朦胧了他憔悴的脸。
他的手震动了一下,没有熄灭烟火就扔出了窗外,急忙走过来,抚上她的背,扶她起来,未语,泪先流。
“醒啦,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试图安慰她也安慰他自己。
“冠群,……”明知不该再哭,因为他也是那样的落寞,几乎没有了生气,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哗哗而下。
她想起自杀威胁的那一幕,手术室是如此冰冷,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唤恳求,此刻,她仿佛感觉到手术刀仍在一刀一刀地扒开她的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喘气。一切,都是这么残忍。
“没事了,别哭,没事了,你再哭,我也……”
余冠群紧抱着她的肩头,眼泪流淌而下,湿了她的头发,他们是如此痛楚。
“没人肯听我的哀求,冠群,我们以后怎么办?你们为什么不救宝宝?让我死,我现在就不会这么痛了,好象没有了心一样,好痛。”
她的眼泪全抹在他的衬衣上,手无力又狠绝地捶着他的心,想敲开看一看,他为什么舍得不要宝宝。
“呜……衣冠禽兽,我们没有以后了,我感觉我们没有以后了,以后真的不会有事了。真的,我……”
一口急气提上来却不能呼出,蓝存儿再度晕厥,余冠群忍不住泪流,俯在她颈窝里,全是泪水。
余克凡闻声而来,看到如此痛苦的景象,他轻轻关上了门,少见的泪水,也爬满了他的老脸,嵌在他满是皱纹的脸,怎么也流不出来。
迎面走过来洪礼民,他赶紧吸吸鼻子,眨着眼睛止住泪意。
“我们下去吧,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冷静一下,别打扰他们了。”
这一刻,余克凡决定到云南去看他的战友,带着同样的心痛,留一片宁静给他钟爱的孙子,和让他有了温暖知觉和感动的孙媳妇。
这一刻,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自私。当医生宣布只能保住一个人的生命时,他竟然狠心让活生生的一个大人去牺牲。
而在他如此自私又恶毒的时候,她却以死威胁要留住宝宝,差点真的丧命了。
他想,如果没有爱的勇气,她肯定不能做到如此。舍我成全,他做不到,所以,才一直没有任何回报吧。没有付出,何来回报呢。
哎,这丫头,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眼特别柔,我过去还这么冤枉地强迫她,我真是活该。
这几天,他后悔的浪一浪高过一浪。再一次波折之后,他更加无法忘记他曾经推过她的那一把,让他现在是多么的绝望。噩梦也时时缠绕着他脆弱的神经,每每早上醒来,他总是大汗涔涔,因为,梦里,他总被一个凶恶的小鬼追杀,狼狈不堪。
哎,这辈子,虽然有点不完美,但是,这样子,也够了,听天由命吧,人,终究改不了命运。
但愿,他们也能安静地疗伤,尽快好起来,才不枉他的暗暗期盼。
但愿,他这趟云南之行,也能让他的心更加明澈,对俗事,别太苛求,随性就好。
一年之后,黄昏,初春的黄昏。
花园里的秋千椅上,蓝存儿以书盖住脸,颓丧地躺着。
这一刻,她才敢大胆地放纵她的情绪,衣冠禽兽去外地出差了,不会看到她忧伤彷徨的脸。
余克凡出门也一年了,不知归期。
这个家,安静如死水,仿佛再也不会掀起波澜。
惟有一件喜事,小云的声带恢复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重新说话了。
想起来,她的心是那么的酸,苦。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却只有泪,毕竟,人生是那么的变幻无常,而人对灾难却是束手无策的。
小云,宝宝,表姐静荷,还有亲生母亲祝丽涵,所有人物,一一闪过脑海,她的泪淌得更凶了。
许多事情,都不由她自己选择。
余冠群轻轻踏着黄昏向她走来,而她,沉浸在她自己悲伤的情绪里,根本没有察觉。
夜风中,雪白如她,掀起了他无底的心痛。
他的妻子,尝尽了女人所有的磨难,如今,是如此孤单无助,卷曲着的她,身影零落,却又执意要把他推开。
想到这大半年来,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扩越大,他的心就痛得咒骂老天。
伸手拿开她脸上盖着的书,指尖竟粘满了热得发冰的液体。
她在哭!
这一年来,他怕极了她无声的哭泣,怕极了泪水粘在指尖上的感觉。
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心,叫他如何是好?
还要他说多少次,有没有孩子无所谓,还要他说多少次,她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
连他爷爷都看开了,去云南过着一段山上的禅心一般的日子。而她,却在无尽地自我折磨。
同时,也在折磨他。
脸上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她知道,他回来了。
她无力去想他为什么提前回来了,只是紧闭着眼睛,急伸出手去,抢回她的书,继续盖着她满是泪水的脸。
他不会知道,在这一年里,并不是疗伤,因为,这一年里的两次怀孕,两次自动流产,他已经让她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