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也只是不解,“你的武功为这天下翘楚,昔日御林军三千也未曾伤及你皮毛,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死了,还一点打斗痕迹都不曾有?”
这是朝绘所好奇的一点。
他搞不明白。
想杀暗卫,要么武功比他高足够压制住他,要么就是让他自己甘愿束手就擒。
自己调教出的暗卫怎么会是个束手就擒的主?
可他为什么不争不打?
那人微怔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故事继而完全陷入了沉默。
许久,朝绘冷笑:“还是说,你甘愿赴死?”
“甘愿赴死。”
朝绘被这个答案给噎了下,一口浊气涌上来又被他给咽下去。他起身下台阶,走到迷雾重重的入口,不急不缓的瞥了迷雾中的人影一眼,冷笑道:“你可从不会这么同孤说话,如今这么说这么做了……莫非是心中有气?对孤?”
“不敢。”
“得了吧你。”朝绘冷笑着淬了一声,目光晦暗不明,心道自己这么多年牵绊住他,不止埋葬了他的心性和亲情,还有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会在死后连气自己恨自己也不敢?
生前不敢,死后他必定会。
他揽过迷雾中的人影的肩膀,本以为会一巴掌拍散了雾,谁知道他居然误打误撞的还真的拍到了那人肩膀。
入手冰凉。
朝绘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指的是什么:“你恨着孤也好,怨着孤也好,终究是孤埋葬了你的江湖。如今,孤的江湖也要被埋了,但是在此之前,孤想为你报仇,你且管说,谁把你杀了,孤会为你报仇。”
“……”
朝绘在他的沉默中得出一个概念。
他并非是不知道,也并非是真的打不过杀他之人,只是他是心甘情愿的赴死的,也是心甘情愿的被那人所杀的。
他心甘情愿死的。
故而不愿意说出那个人是谁。
暗卫顿了顿,是和朝绘心中想的答案一样,他说:“我自杀而亡,并非有人想要害我。”
朝绘偏头瞪他,打量暗卫一番也笑了出来:“这么多年,你习性秉性脾性孤太过熟悉,若是你自杀,绝对不会让孤找到你的尸体。怎么,想护杀你的人吗?”
暗卫回以白眼,不过他陷入迷雾中,虽朝绘距离他特别近,也察觉不到分毫。
他低着头说:“陛下,我想要我的江湖。”
江湖。
他果真还是想着江湖。
自己给他吃食教他怎样才能在这残忍的风云变幻的宫中活下去,杀了他的初心和仁慈,可最后,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江湖。
周围景致变换。
各式各样的花灯忽的映入朝绘眼帘,朝绘看到身前的暗卫正着月白色长衣,边挑边付钱,察觉到什么还回头送给了他两个。
朝绘问:“这就是你口中的江湖?”
“是。”
“这不过是一盏灯。”
“灯里就有我想追寻的江湖。”
朝绘不得不抱紧了自个怀里的明月样的花灯,心里五味杂陈。
花灯节自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这不由的让朝绘的视线越发模糊,自己是被这人潮挤到何处了呢?
脑袋昏沉的,声音听得都不真切。
恍惚间,天地安静。
唯有一处还亮着灯,朝绘定神看过去,发现好像是有一人伫立于河边,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将那人看清晰,却又离他仅有五米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袖内的拳头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他看清了。
那人的眉眼熟悉的叫人不敢接近,河亦是他,自己只是角落里将熄的一小盏灯而已,只可远观矣。
暗卫和另一人在一处把酒言欢。
那人他认识,是弓婳。
明晃晃的灯火衬得暗卫干净的脸庞愈发温润如玉,柔化了他眉间杀伐阴鸷之色,添了几笔不食人间烟火。
他竟然也生的特别好看。
也对。
他不沾染尘嚣,本就与自己不同。
朝绘自嘲的笑笑,背过身去正欲离去,却又被他叫住。
“我终生都在追求挚友和恣意江湖中度过,以杀伐为衣,以权谋为友。而陛下的一生也不曾对一人敞开心扉,故而才如此暴戾恣睢。”
“我同陛下是一样的。”
眼前人一身自衣胜雪,在灯火衬映下竟是如月光般熠熠生辉。
他对身侧之人展颜轻笑:“我要去十八层地狱中走一遭,那么,你可要一起吗?”
一壶酒入腹。
“罢了,还是我一人去吧。”他说:“风流花丛是你归处,修罗监狱还是我闯。”
然后他笑了。
眉眼含春。
“陛下,我未曾背叛过陛下。”
朝绘走出迷雾,金丝织就而成的龙袍在阳光下,显得多多少少有些刺眼,阳光被金丝打散散落了一地的浮萍。
他眉目刚毅不失俊朗。
嘴角已然挂上了一贯看不出喜怒的笑。
还好。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