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承乾宫。
郑贵妃望着那座比她还高的硕大镜子里自己的身姿面容,不禁长叹一口气。先前荣得奇宝的喜悦已经被镜子里那明显苍老而臃肿的清晰形象给冲得荡然无存。
青春易逝,昭华渐老,哪个女人也逃不过这一关,哪怕是荣宠紫禁城三十载的自己也无法免俗!
这面落地大镜子乃是远在凤阳的守备太监金忠进献来的西洋奇珍,一共两面,其中一面还指名道姓的说要献给自己。
当时可把郑贵妃给高兴坏了,许多年前泰西传教士利玛窦初次进宫也曾进献大批西洋奇珍,里面也有一面巴掌大的镜子据说价值白银千两,被郑贵妃使了些手段才从万岁爷那里求来,当时稀罕得不得了。
照当年那面小镜子来看,眼前这面超级大镜子还不得价值数十万两啊!最关键的是,这么贵重的奇珍镜子,一共只有两面,一面自己得了,另外一面万岁爷也没舍得赐给皇后而是自己留了下来。所以这面镜子不单只本身价值连城,更代表着自己恩宠大内圣眷不减的明证。
说起来,金忠这老太监可是宫内不折不扣的帝党,万岁爷最心腹的两大太监之一,以前和自己关系尚可,但也仅仅是尚可,远谈不上有多亲密,金忠的位置更犯不上巴结自己什么,此番直接送此大礼,倒叫郑氏颇为意外。
镜子也照够了,感慨也发得差不多了,郑氏才转过头来冲送镜子过来的那位叫不上名字却知道是金忠嫡系的小太监问了句,
“这老金倒是有心了,他可是有话要你捎给本宫?”
在地上跪了半天的小太监此时才抬起头来接话道:
“金公公确实有些私密话要小人说给娘娘听……”
“但说无妨,此地没有外人,”
“金公公言道他虽身在凤阳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万岁爷和娘娘,日前得知一消息,说宫外有人欲对娘娘不利,特命小人借送礼之机带秘信一封面呈娘娘,”小太监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上。
郑氏接过信来拆开一看,只有薄薄两页纸寥寥不多言,但内容却叫她大吃一惊。
信里既无抬头也无落款,甚至连娘娘的称呼也未见,明显是怕被人抓到把柄故意而为之。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本月内会有人持械擅闯东宫,并言称乃汝之近宦指使以达构陷之实,提醒她早做准备,二则金忠是希望与她秘密结为奥援,并声称为其得立后宫之主愿效全力云云。最后一句是阅后即焚。
郑氏的第一反应是又惊又怒,以金忠的身份和能力她相信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言,这些年她为了自己儿子立太子的事儿,和朝堂上的文官你来我往隔空交手斗得不亦乐乎,最后却闹得她灰头土脸鸡飞蛋打,连万岁爷多次金口玉言答应她的事儿都没办法执行,还让自己在宫内宫外落得个觊觎国本魅惑圣上的坏名声。
尽管郑氏在宫内独得万岁爷荣宠三十年,但对上那些该死的朝堂文官却是屡战屡败无一胜绩。以至于去年不得不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远赴河南就藩,从此母子相离再难相见,她已经认输了不再执着于此,为何那些文官还不肯放过她,还要继续构陷于她!
郑贵妃气得银牙紧咬,持信的手也不免由于激愤而颤抖,不过以她的聪明伶俐随即也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群王八蛋是拿自己当落水狗来踩,去削万岁爷的脸面,以期获得庇佑朱常洛的从龙之功!
哼!想得倒美!
既然想明白了,郑氏立刻恢复了贵妃娘娘该有的平静姿态,冲那小太监道:
“告诉老金,他的好意本宫领了,他信里说的事情本宫也答应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应了声,却没走,而是指了指郑贵妃手里的信,意思是要当面毁掉。
郑氏没言语随手把信还给了那小太监看着他当场把信烧成一堆灰,心下却是对金忠办事的小心谨慎加分不少。
小太监临走时留下了在宫中的联络方式,说但凡娘娘有事只要支应一声,金公公哪怕远在凤阳也会尽心尽力全力以赴来办。末了甚至还颇为稽越地凑到郑氏耳边小声补了句,
“公公说了,世事无常,风云变幻也许就在这几年,娘娘若想和殿下母子平安应早做打算,唯娘娘在风云际会之时得以执掌后宫方可自保,切记。”
这话其实说得有点大逆不道,可作为神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郑氏却是心知肚明,万岁爷的确日渐衰老龙体欠安,估计真的时日无多,连金忠这个最是贴身体己的太监都远走凤阳避开这是非漩涡,更何况她这个完全得罪了朝堂文官们的后宫贵妃!那些文官可是连万岁爷都毫无办法,到时候指不定怎么编排炮制自己这孤儿寡母呢。
金忠最后这点算是说对了,只要自己能在万岁爷宾天前后以皇后身份执掌内宫,那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即使朱常洛再不待见自己,也不得不对她这个太后保持足够的尊重,不然就是不仁不孝!
只是……现在还有王喜妹这个贱人在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皇后!这没来由的,哪怕自己再得宠也断无让万岁爷冒天下之大不韪改立自己为后的可能!
还有,就是她也有点弄不清楚金忠为何无端端地要与自己结盟,以金忠目前状态算是成功置身事外地位超然,一旦新君得位,怎么着也会是可着自己身边的心腹中官重用,就是再怎么折腾也轮不到金忠什么好事,他究竟为何对帮自己为后如此上心?连数十万两银子的奇珍镜子都一送就是两面,他到底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
在内宫生活了三十多年,郑氏早就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何况金忠这么一个独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且老奸巨猾的首领级大太监呢。
独坐在空荡荡的殿堂之中郑氏想了半天想得脑瓜子仁疼,也没想出个子午卯有来,就只好把金忠这件事儿放一放,并决定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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