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儿今日真是后悔极了,倘若再来一回,她一定不会说出那番话。
方才,就在朱琼雯坐下后,薛琴儿便抿唇笑着凑过去,对她说道:“嫂子,你才来,并不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一件十分有趣儿的事。”
“是什么事?”朱琼雯便好奇地问道。
薛琴儿便附耳过去,小声说道:“方才蒋明珠进来之前,公主曾指着她的衣裳,极轻蔑地说道,绿荫阁的衣裳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到这里,薛琴儿抿唇一笑,说道:“咱们这些人里面,穿着绿荫阁的衣裳的小姐们也有几位,偏偏公主谁也不指,单单指了蒋明珠。嫂子猜,却是为何?”
原来,朱琼雯与蒋明珠在闺中时便有些旧怨,偏偏两人都是心气高傲的大臣之女,谁也不服谁,渐渐这积怨愈发深了,竟有些水火不容的势头。
蒋明珠是个爱踩人一头的,表面上不屑于提起此事,然而字里行间总影射着朱琼雯粗鄙不知礼数。
而朱琼雯却是恰恰相反,自小便是个直肠子的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遮掩掩。故而,许多蒋明珠的坏话便从朱琼雯的口中说出,凡是与朱琼雯亲近些的都知道不少。
作为朱琼雯的小姑子,薛琴儿一直与朱琼雯的关系不错,早就知道自家嫂子与蒋明珠不睦,故而蒋明珠被宇文婉儿刁难的事,便不厌其详地与朱琼雯说了出来。
朱琼雯听罢,眼珠儿一转,先往坐在上位的宇文婉儿之处瞧了一眼,又往蒋明珠所坐之处瞧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采,立刻就站起来道:“蒋明珠,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了!”
这一声,却把薛琴儿吓得脸色一白,险些把手里的帕子扔了!爹爹,娘亲,你们知道了此事,可千万不要打琴儿,实在不关琴儿的事!
薛琴儿千算万算,只没算到朱琼雯如此胆大,居然明目张胆地在英华宫寻蒋明珠的麻烦。她心中怕得很,面上却强笑着不肯失了派头,伸出手去扯朱琼雯:“嫂子,你快坐下吧?”
朱琼雯压根不听,拍开她的手,望向坐在对面的蒋明珠,瞪着一双美眸,说道:“蒋明珠,有胆你再说一遍?”
蒋明珠轻哼一声,极为不屑地道:“有些人年纪轻轻,却竟是耳朵不好使,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这样的病?”
朱琼雯的眼睛眯了眯,并没有打断她。
只听蒋明珠继续说道:“罢了,既然你没有听清,我便再说一遍与你。你既然瞧不得与我穿着一样的衣裳,为何不自己撕了身上的布?”
说罢,便侧过头,与旁边的宁氏说起话来。
心中只是冷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闺中少女已经嫁作人妇,想不到朱琼雯仍旧如此幼稚?宇文婉儿是什么人?整个京中大臣家的女儿,谁不知道她的脾气?胆敢在宇文婉儿的宫中闹事,朱琼雯也不嫌命长?想到这里,眼中轻蔑更甚。
闻言,朱琼雯二话不说,却是抬脚跨过身前的桌子,大步就朝坐在对面的蒋明珠走去:“我叫你脱,你听见没有?”
朱琼雯虽然生在书香之家,然行动之中偏偏带了一股将门虎女之风。后来嫁入将军府,得了薛老将军的喜爱,更是养了一身虎虎生威的气质。这一番大步踏来,竟是将蒋明珠唬了一跳。
只见蒋明珠如银月般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白,因着惧怕朱琼雯的气势,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气愤地说道:“朱琼雯,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公主设宴之地,你竟是要作甚?”
朱琼雯一只脚踩上她身前的桌面,向前倾着身子,勾起唇角,看向蒋明珠说道:“怎么?你家顾郎斗不过苏少卿和胡侍郎,就叫你哥哥撑腰。你干不过我,也要公主替你撑腰么?”
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宇文婉儿,甚是甜甜一笑,而后收回目光,看向蒋明珠道:“公主尚未说亲,仍是个闺阁少女,蒋明珠,你怎么好意思叫公主管这些事?”
蒋明珠不由得张口结舌起来,什么叫她指望宇文婉儿替她撑腰?这里原就是宇文婉儿设宴之处,作为东道主,宇文婉儿本就该调解这些事的好吗?
然而当她愤然地侧头瞧向上位,准备向宇文婉儿揭发朱琼雯的跋扈时,却愕然发现宇文婉儿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竟然斜斜倚在榻上,与旁边的一位并未穿着宫装的年轻妇人说笑!
这一幕,不仅蒋明珠惊呆了,整座英华殿内的众人们全都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殿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朱琼雯和蒋明珠都快打起来了,公主竟不管么?
虽说朱琼雯和蒋明珠的后台都很硬,可是她们再硬也硬不过天家公主啊?尤其宇文婉儿乃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小女儿,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管一管这两个大臣家的媳妇,得罪不了人吧?
然而令众人惊掉一地眼珠子的是,明明朱琼雯都已经做出这样大的动静,偏偏宇文婉儿就是听不见似的,不时与那位秦绣娘说着话儿,偶尔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说不出的快活!
“公主,咱们这样真的好吗?”秦羽瑶站在榻旁,面上维持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向宇文婉儿说道。
宇文婉儿却是极为悠闲地倚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腮,轻哼一声说道:“为何不好?那蒋明珠欺负了你,我叫人收拾她一顿又怎么了?”
说到这里,忽而又极兴奋起来,仰起脸看向秦羽瑶问道:“本公主厉不厉害?不消亲自做些什么,只要什么也不做,就能看出一场好戏。”
明媚艳丽的小脸儿上,分明是做了乖事讨糖吃的模样。
秦羽瑶不由得笑道:“公主却是厉害得紧。只不知道,公主如何对那朱琼雯说的,竟叫她对付蒋明珠的?”
“哼,哪里用得着我说什么?”宇文婉儿撇了撇嘴,说道:“朱琼雯原本就与蒋明珠有旧怨,何须我吩咐什么?你且瞧着,待会儿她们必然会掐得你死我活。”
宇文婉儿只是没有正眼去瞧,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支起耳朵听着。
只见此时,得不到宇文婉儿支持的蒋明珠,被朱琼雯迫得上身后仰,直是脖子都有些痛了。她也是天之骄女,自小被蒋丞相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心头涌上一股不服输之气,也学着朱琼雯般站起,仰着下巴倨傲地道:“身为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妇言、妇行、妇德,我方才不与你一般见识,却不是怕了你。”
“哦?你竟是不怕我的么?”朱琼雯勾着唇角,笑得有些坏。蒋明珠可真是蠢,在宇文婉儿面前提妇言、妇行、妇德?也不怕死得惨!
蒋明珠的下巴扬得愈发高了,倨傲地答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站得高,别人就怕了你么?你站得高,我却站得比你还高。”
不得不说,蒋明珠的身量乃是女子之中的翘楚,此刻站直了,竟当真比朱琼雯还要高上一小截。
朱琼雯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她轻轻转动目光,朝宇文婉儿那边看了一眼,面上笑得更加神秘莫测了:“好教你一个道理,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说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蒋明珠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扯!
“啊!”顿时间,蒋明珠不由得尖叫一声,被朱琼雯扯得失去重心,整个人趴在了桌上。好巧不巧,胸口正好压在原先摆在桌上的一盘紫溜溜的葡萄上。顿时间,只觉得胸口湿了一片,冰冰凉凉,十分难受!
“朱琼雯!”蒋明珠气得尖叫一声,立时爬起来就朝朱琼雯挠过去。然而朱琼雯又岂会等在原地,任由她挠着?
此刻早退后三步,站在蒋明珠够不着的地方了,朱琼雯看着蒋明珠的狼狈模样,笑吟吟地道:“顾夫人便如此喜爱身上的这件衣裳么?已然脏污成这般模样,却是舍不得换下。”
“你!”蒋明珠此刻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朱琼雯的诡计。低头一看,只见胸前衣裳被染了大片的葡萄汁水,一团团深色的汁液沾在上面。顿时间,银月般的脸庞也变成了同一种颜色,黑黢黢的难看得要命。
“啊呀?不知这件衣裳,是顾大人给顾夫人买的吗?要不然顾夫人怎么就舍不得脱下来呢?”朱琼雯故作大惊小怪地道,“还是说,顾府已经拮据至此,连一件新衣裳都买不起了,所以顾夫人才没有衣裳换?”
话到这份上,蒋明珠就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换掉。刚要开口向宇文婉儿辞行,恰在此时,宇文婉儿仿佛终于察觉到这边的乱局。
只见宇文婉儿望着这边的情形,面上微微露出讶色,而后赶在蒋明珠开口之前道:“我才说过,今日只是咱们女孩子们玩耍的日子,叫你们都不要拘着。却没想到,你们竟然闹得如此厉害。”
“……”众人闻言,纷纷都是无语。
谁闹了?整座殿内就只有朱琼雯和蒋明珠在闹好么?却关她们什么事?宇文婉儿分明就是一大老早就挖了坑,等着人跳呢吧?却不知道,宇文婉儿今日又想整哪一出?
一时间,众人心中百般猜测。
“顾夫人也是,唉,真真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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