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挂在骨头上似的,只剩下一双细眼。这双眼睛从账本移到柜台的那锭银子上,骤然放出精光,然后急忙捧在手里,招呼店小二道:“小二,快领贵客去二楼的雅间儿。”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应着,从楼梯上“蹬蹬”地跑下来,点头哈腰地请绿凝和洛瑾往楼上请。
“你们可还能开灶?拣些粥汤点心之类的,送来些。”绿凝一面说着,一面与洛瑾走上楼去。
“好。”店小二点头应着,将绿凝二人送至雅间儿,便去准备了。
作为在京城之外的驿站,这个雅间儿也便称得上是不错了。但见这雅间儿墙边有一张大床,足够二人去睡。桌案椅子等一应俱全,竟还有书案及笔墨纸砚,倒令绿凝称奇了。
洛瑾走进屋子里面,便径自在床边坐了下来,浑身巨痛无比,却是再也装不出方才那般硬汉的形象了。
绿凝无奈地看着他,深知他所受的痛苦,然而此时已然夜深,又身处驿站,为了不节外生枝,只能硬撑到京城再请郎中。于是便扶着他躺下来,彼时店小二端来了米粥与几样素色小菜,还有两个馒头,充满了歉意地说道:“客官,今儿却是太晚了,没法子弄出太丰富的菜来,只这几样,您先掂掂?”
“好,”绿凝点头,“多谢。”
洛瑾身受重伤,那些鱼肉定然是放不得口的,反而是这些粥食,可以让他至少恢复一些体力。
绿凝端了粥,走到洛瑾的身边,轻声道:“洛瑾,吃些东西罢。”
洛瑾微微睁了睁眼睛,看了眼绿凝,然后慢慢地闭上,好一会子,方才张开了口。
这是绿凝生平第一次喂男人吃饭。想来,这一生,绿凝精心侍候的只有母后一个人。在母后人生的尽头之时,绿凝便整日守在她的身边,亲自喂她吃饭,帮她梳头,陪她说话儿。想来,那是绿凝此生,与母后走得最近,也是最为贴心的一段日子。母后生平乃六宫之首,永远高高在上,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也如此颓唐?她竟是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常常都会靠在绿凝的身上,感受着从绿凝年轻身体里传来的温暖,与绿凝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儿,犯着瞌睡。虽然母后不似从前般意气丰发,但是绿凝却格外地觉得这一段岁月乃是她感受母后最真实的一刻。母后对于自己的依恋和钟爱,竟也是那般的深沉。让绿凝格外的感怀,也格外的难忘。
“凝儿……”母后深沉叹息着,靠在绿凝的身上,轻声说道,“幸好有你,我的凝儿……幸好,你在我的身边。当年……”
“当年怎么了,母后?”绿凝似乎从母后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转过头,充满了疑惑地看着母后。
母后,却只是轻轻颤了颤,她伸出手来,揽住了绿凝的腰,竟然,给了绿凝自懂事以来的第一个拥抱。
“去……唤你皇兄来,我有事与他说。”母后对绿凝说。
绿凝虽然有心想要继续追问,但见母后的样子,却是甚么话也不想说了。便只得扶了母后,使她躺好,方才退出去追求永嘉帝。
然而永嘉帝来了,却又不允许绿凝进入到母后的寝宫,只教她在外面候着。委屈的绿凝便只得听命,老老实实坐在宫外的台阶上,望着满院的梨花。梨花,却是母后最爱的花儿,可叹那一簇簇纯白胜雪的梨花,却是那般的凄切颜色,令人徒觉悲凉。
绿凝仰着头,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的花儿散发出的耀眼色彩,却突然呼得自母后的宫中传一声凄凉的高喝:“皇后……驾鹤了……”
绿凝的眼,陡然睁得大了,她错愕地愣在那里,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和幻听。直到,一阵沉稳而又坚定的脚步声传来,伴着那熟悉的一声:“凝儿……“绿凝方才幡然醒悟,忙不迭站起身来。
可是骤然睁开眼睛面对阳光的绿凝,此时的眼前却一片苍白,根本看不清永嘉的表情,只得伸出手揉着眼睛,问永嘉:“皇兄,母后可曾好些?”
永嘉帝却只是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怎么了,皇兄?”绿凝的一颗心,终于沉到了谷底,莫名的恐惧与害怕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让她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上前一步,绿凝紧紧地抓住了永嘉的手,颤声问:“皇兄,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呀,说话呀,母后好些没有?”
永嘉,却只是抱住了绿凝,紧紧地。他闭着眼睛,脸上似喜犹悲,却兀自带着一种坚定,仿佛找到了此生的信仰,自此不渝。
“皇兄……”绿凝轻轻地唤了一声,回答她的,却是更加用力地拥抱,令她连呼吸都困难。
“凝儿,我此生,便是绝对不会放开你的了。”绿凝只听到永嘉说了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