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崇看了看那方小印,却没伸手去接,抬眼又看向云端,俊眉一挑,道:“臣弟听闻,所有亲兄弟,小的时候莫不因争抢东西打过架动过手的,如今臣弟既已认祖归宗,皇兄要不要弥补一下?”
云端笑容一住,盯住汪云崇的眼色慢慢深凝了起来,半晌,方将那金印往书桌上一搁,道:“当然。”
南叠枫由个小太监一路领着,兜兜转转竟走到了御书房,远远已可见水扬心鹅黄色的衣裙在一片白茫中极是扎眼。
南叠枫走近前去,倒是吓了一跳,御书房前齐刷刷跪了两列的侍卫,人人面色紧张大气也不喘。册礼的正日虽还没到,但宫里人人认得水扬心便是将来这六宫主子,此时水扬心长身站着一言不发,那一地的侍卫也都垂着头不敢发话。
水扬心面上却是一派轻松,见南叠枫过来,靠了过去伸手搭他腕脉,点头道:“你的伤可好多了。”
“这是什么阵仗?”南叠枫指指那一地跪伏的侍卫,奇道。
水扬心向御书房的方向抬抬下巴,道:“你自己听听。”
南叠枫挑起眉尾,凝神一听之下,却吃了一大惊,那里面正打得呼来过往风生水起,桌椅瓷器破碎之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而打架的两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云端和汪云崇。
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南叠枫回头一看,却是禁军统领严修,那严修只怕是一路飞奔而来,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等站定,已经一个趔趄扑通跪了下去,道:“属、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一句话说完,也不等水扬心应话,猛地起身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直往御书房夺去。
水扬心一对柳眉缓缓挑了起来,看着严修奔出去数丈,忽然足下轻轻一点,蓦地长身而起,灰沉的天空中瞬间划过一道亮黄色的绝美弧线,严修只觉眼前一花,肩头被人轻轻一点,竟迫得他一顿,那劲力及肤才发,轻软而不尖锐,却生生让他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
严修抬起头来,但见站在面前含笑看着自己的,正是方才还在数丈之外的水扬心。
那跪伏一地的侍卫虽是早有耳闻,但却从未见过水扬心出手,此时水扬心简简单单一招之内迫退这大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严修,虽有趁人轻忽之嫌,但已是齐刷刷地抬起头来,一个个目瞪口呆。
水扬心美目一瞬,笑道:“严统领说笑了,这青天白日的,哪里须得护驾?”
话音刚落,但听吱呀一声,御书房的大门应声而开,门外众人一齐转头看去,但见一前一后步出两人,一面走,一面低着头理着衣襟。
待得走出了御书房,两人这才先后抬起头来,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打出来的场面连南叠枫和水扬心都吓了一跳,这两人敢情真的是用小孩儿打架的方式,揪着拧着硬打的,衣衫袍角破的破烂的烂,脸上更是一块块青的紫的好不热闹。
云端抬眼一扫跪倒在地满面惊愕的一众侍卫和严修,撇了撇嘴角,暴喝道:“都愣着看什么?还不去给朕拿身利索衣服来!”
十月初十,雪住云开,大红的彩绸挂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临近正午,轩逸殿前韶乐齐鸣,八音迭奏,文武百官随着长荣帝喜气洋洋地祭天敬神祭告宗祖,鼓乐礼序繁缛盛大,一路热热闹闹地直折腾到了近暮时分。
皇后礼舆于耀阳门外升舆起驾,合卺宴开,大婚礼成,云家王朝历来便有成礼后内设家宴的传统,王公大臣们便陆陆续续出了宫,留下皇帝一家子团圆去了。
南叠枫随着一众观礼的臣工们出了宫,信步慢慢踱回了王府,去马棚中牵了一匹黑色骏马翻身而上,一路慢晃又回到了耀阳门前,刚好过去半个时辰。
天色已经黑沉,脸上的皮肤有些湿漉漉的冰凉,细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踏雪而来,南叠枫头也不回地伸出手,让那人抓着自己的手翻身上马,带着些许酒香的温热身子靠上他的背心,将他整个儿揽进怀里,策马向城北而去。
南叠枫靠在汪云崇胸口,伸手去抚他颊侧,却觉触手处一片滚烫,蓦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着汪云崇再度姹紫嫣红脸色,道:“你、你又跟谁打架了?”
汪云崇摸了摸青紫的眼角,扯着嘴苦笑道:“叶廷恭。”
“叶廷恭?他不是明天要回边关了么,还有空跟你打架?”
“是啊,明日一早就走。”汪云崇叹了一声,握住了南叠枫的左手,道:“他要把之冉也带走。”
南叠枫终于恍然,轻轻拍了拍汪云崇的手背,笑道:“叶廷恭好歹是一片真心,哪有你这负心郎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