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低头浅抿一口茶,抑下翻涌上来的心痛,淡淡道:“师父已经过世了。”
叶剪繁手上端着的茶盏一抖,万万没有料到陵鹤子竟已不在人世,怔了片刻,方道:“这是……何时之事?”
“三年前。”南叠枫应道。
“如此……”叶剪繁点了点头,起身面南而立,道:“陵前辈乃武林泰斗,我等晚辈本应前往祭奠方是,不过听闻陵前辈向来喜静恶闹,晚辈叶剪繁便在此以茶待酒,遥祭陵前辈一杯。”
南叠枫看着叶剪繁将盏中茶汁缓缓倾倒在地上,道:“庄主真是性情中人,若是早年与师父相识,也必是与师父投缘之人。”
“呵呵,”叶剪繁轻笑起来,道:“陵前辈如此高人,收的徒儿都这般俊才绝世,岂是一般凡夫俗子高攀得上的。”
“庄主过谦了,”南叠枫摇摇头,道:“小弟亦是师父道旁随手捡来的,她老人家极重缘分,小弟只是恰巧撞上而已。”再一抬头,见叶剪繁已然坐了下来,给两人添上茶,正意味不明地瞧着自己。
饮下一口茶汁,任清香的茶气弥散在唇齿之间,南叠枫搁下茶盏,感受到胸中涌动的劲气,挑了挑眉梢。
归一阁上幽云浮动,不知是临近傍晚还是天气阴沉的缘故,日光又淡了几分。
侧厅外数丈之内已被常纶清了干净,空气之间凝滞有如实物,将发未发。
粗看起来,两人只是饮茶闲叙,但两人一举一动之中却都凝注着自身劲气,而言语交换之中亦是你来我往,攻守进退。
浑厚绵远的内力积攒开来,却始终不与对方的劲气相接触,彼此游离。
南叠枫心中暗赞,叶剪繁的功力之深,已然到了以念制动的化境,而且竟能带动起自己周身的劲气不自觉地翻涌起来,跟随着循动。而这越涌越厚的劲气积蓄之间,竟无半点不适之感,叶剪繁的运气拿捏,可谓恰到好处。
挑挑眉梢,南叠枫微垂下眼,复又抬起眸子,道:“庄主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小弟知无不言。”
叶剪繁修长干练的指尖摩挲着茶盖边缘,似在描画那瓷面上的彩绘一般,悠厚的劲气凝在他身体周遭,缓缓地浮动,似乎伸手即可触碰。
良久,叶剪繁才抬起头来,面上不知何时已褪了几分笑意,却也看不出严肃,以不大却掷地有声的嗓音道:“汪云崇与你,可是情人关系?”
南叠枫气息一顿,凝注的内力险些垮了下来,微一蹙眉,将散去的两成劲力再次提起,灌入经脉之中,略平复下心绪,道:“庄主想听什么答案?”
叶剪繁看他一眼,眸中竟带了几丝促狭的笑意,“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出来?”略略一顿,眼中脸上的笑意渐渐柔和下来,道:“因为我和无禾,也是如此。”
南叠枫呼吸一滞,蓦地抬起头,眼中惊诧再也掩饰不住,一对灿亮的眸子瞪大了起来。
虽然数月前在乌沙时曾听汪云崇讲过,但听叶剪繁自己坦白出来,那简直是想都不曾想过之事。何况他二人成名江湖近二十年,已然是当今武林中第一第二的人物,十余年来更是从未在外人面前显出半点超过知交的亲密。
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叶剪繁就这么云淡风轻地一句话道破。
未等南叠枫接话,叶剪繁自顾自地续道:“无禾那个时候年轻气盛,自负傲气的很,明明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却比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叫人讨厌。”叶剪繁轻轻一笑,神情之中全然看不出“叫人讨厌”的意味,将散布周遭的劲气缓缓收拢,道:“如今眼看他的武功就要超过我了,倒是愈发不动声色起来了。”
南叠枫挑挑眉,看来任无禾前日在渡口边露的那一手绝不是自己妄猜,那其中厚密绵延的劲力,已然不在叶剪繁之下。
叶剪繁也未去理会南叠枫心思百转千回,渐渐松下的劲气显示他已不再对南叠枫有试探交锋之意,而提起与任无禾的旧事,更让这高高在上的百川山庄庄主蓦然有了亲近之感。
“你这么年轻,从此往后往来说亲联姻的绝不会少,”叶剪繁掀开把玩了半天的茶盖,道:“你可要架住了。”
步出归一阁,南叠枫仰头深吸一口夜间清爽的空气,觉得乏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