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阴雨数日的天难得地放了个晴,南叠枫也难得地起得比汪云崇早。
简单洗漱一番,拈了两块小点心垫肚子,南叠枫交代了小五伺候好楼上的呼延少爷,便晃悠悠上山看他的宝贝茶田去了。
刚采过春茶,无非是些日常的修剪浇水除虫草之类,帮忙的几个老农前几日刚刚细顾过,因此并没什么特别需要忙活的事,南叠枫在茶田里来回逛了几遍,抬眼看看日头,竟还早得很。
顺眼向东眺了一眼,但见丛密的古木遮挡下,依旧可看见围绕青竹小居所在山顶的几座山峰,南叠枫耸眉起来。
不知世伯昨夜住得如何了?
略略一想,决定上青竹小居一趟把呼延铎接下山来,顺便也与这世伯单独聊聊。
于是迈步向东,穿过葱翠的茶田,跨上往青竹小居去的一条窄小山道。
在山道上方刚走出两步,南叠枫忽然顿住,眉心轻轻一拧,微微侧头道:“呼延?”
身后岩壁上的古木后晃出一个人影,翩翩跃了下来。
“你知道是我?”呼延啸笑得温软悠闲。
南叠枫转过身来,道:“你跟了我很久?”
“没有,”呼延啸近前两步,道,“没你起得那么早,加上又不识路,是刚刚才找过来的。”
南叠枫“嗯”了一声,点点头转回身,道:“我正要去接世伯下山,一块儿走吧。”
正要回身迈步,蓦地手腕被一把握住。
南叠枫回过头来,精致的弯眉轻轻挑起。
呼延啸并未松手,道:“我不是来找父亲的……”悠亮的眸子深深望进南叠枫眼底,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南叠枫扯一扯被他握住的手,竟抽不出,眉心蹙了起来。
发现南叠枫蹙起眉,呼延啸连忙松手,俊逸已极的脸上扬起一丝与这张脸毫不登对的强笑,道:“你和汪云崇,是不是……”
南叠枫吃了一吓,未料呼延啸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盯着呼延啸烨光闪耀的眸子半晌,终于偏过头去,“嗯”地应了一声。
呼延啸全身一震,上前一把握住南叠枫双肩,激动道:“我难道就不行么?”
“呼延?”南叠枫后退两步摆脱呼延啸,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呼延啸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拳头闷了半晌,道:“昨天晚上……”
南叠枫瞪大了眼睛。
虽然清清白白地睡了一夜,但入睡之前的那些动静以及随后汪云崇爆出来的那声大笑,足够让有心人浮想联翩,何况是心念早就牵在隔壁屋子的呼延啸?
呼延啸整夜无法入眠,越想努力地摒除脑中一切杂念,却越是满心满脑地在这一桩事上盘旋。夜深雨住,静谧的夜色里只觉得旁边屋子里的每一个响动都如锋芒一般扎在心口,不仅痛,而且满满的几乎塞挤到窒息。
南叠枫这才发现,呼延啸原本悠然亮澈的双眼里,竟隐隐布满了一夜未眠的血丝。倦怠的脸色,急切的目光神情,那个素来温文尔雅的呼延家少当家早已被一夜的心中纠葛折磨得灰飞烟灭。
“呼延,昨晚……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呼延啸充耳不闻,强抑着爆发而出的激动,道:“为什么不是我?”
“我……”
“是因为汪云崇比我先遇到你?”
“呼延……”
“汪云崇是不是迫你了?”
“呼延!”南叠枫喝了一声。
呼延啸被他喝得愣住,眼中转过无数种复杂神情,最终停在了颓然上。叹出一口气,呼延啸在路边横出的石块上坐下,垂下了头。
南叠枫心中苦笑,自己和汪云崇的功夫根本难分孰高孰低,再说汪云崇现在也不再是十二卫总领了,何来迫与不迫之说?
呼延啸身为呼延家少当家的精明,竟突然不知了去向。
伸手想搭上呼延啸的肩头,却又怕这样的触碰会更加刺激呼延啸本已失控的心绪,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这世上永无可解的难题之一,就是安慰一个受情伤的好友,尤其,伤害他的,正是你自己。
呼延啸抬起头来,恢复明澈的眸子里虽然没有以往的悠然,却仍旧烨烨地耀着令人炫目的光。看着同样无言的南叠枫半晌,才道:“枫,我是真的喜欢你。”
俊朗无双的脸上现出的笃定和执着仿若雕刻一般。温润如玉悠雅如清风般的呼延啸,那个在江湖人眼中全然不似呼延铎的呼延啸,此时的神情竟像极了他父亲。
南叠枫不知是为何而怔住。
“从第一次在江上巧遇开始……”呼延啸少有地松垮地坐着,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膝上,道:“就算你是男子,就算你出身神秘,都无所谓。”抬眼看向南叠枫,道:“后来知道你是陵前辈的弟子,我更加相信,那就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