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慧姐在我身边坐下,把画挪过来,补全角落里最后一点颜色,说:“不错,这副画我跟你收了。你想我现在跟你买断,还是挂在这里等卖掉了我给你提成?”
我一怔,状态再不好,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得,我的画也终于有资格卖给景慧姐了。“有什么区别这两种。”
“后一种是画卖了多少前,我按比例给你提成。前一种就是我直接向你把画买下来,其实价钱也跟后一种不会差多少。”景慧姐看我一眼,狡黠的冲我眨眨眼“我会估算你的画的最低卖价,乘以提成比例之后,按预计卖出时间折算成净现值……”
“啊!”我大叫:“景慧姐饶命。这副画你任意取用,随便赏小的三文五文,小的绝不敢争。”
景慧姐笑嘻嘻的打开装钱的小抽屉,一张一张的数十元大钞给我:“乖,领赏。”顺便拍拍我的头:“挺有想法的,我看几米漫画很适合做成景泰蓝画,回头你和小妹做他十幅八幅的试试销路。”
出了日光廊,我延捱着不想回家,想一想,给小谢和栾少发短信。“今儿我卖掉一幅画。”豪气干云的说:“请你们喝咖啡,听霞。”
在听霞咖啡厅江边的露天座位上坐好,我那卖画的钱还不够叫一杯拿铁的。
已是薄暮时分,苍茫天色,太阳在江西边坠成酒红,一线一线的黑云洇上了妩媚的银灰,像是明知此情此境不能持久,格外苍惶无助。
我默默坐着,嗅着咖啡淡淡香气,突然身边有人说:“小妹,拿一支酒来。”回头看,才看见栾少和小谢来了。
咖啡厅的小妹有点尴尬的对小谢说:“先生,我们这儿是咖啡厅,不卖酒。”
小谢看看餐单:“是吗,那给我一杯爱尔兰咖啡,不加奶油不加咖啡。”
小妹涨红了脸,窘迫望着小谢。
栾少笑了笑,帮她解围:“不用理他,跟你们老板说栾少来了,叫他把欠我的那瓶爱尔兰威士忌开出来给我们。”
我没有喝酒,其实我连咖啡也没有喝,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小谢和栾少默默的喝着威士忌,也不说话。
我不知道那天我走后小谢做了些什么,不过我想我会是安全的。借着咖啡的一丝清明我问自己,如果不是笃定有祸害可以罩住这件事,你敢不敢开那一枪。
是的,我敢开这一枪,因为我知道有祸害在,我一定可以没事。
小谢和栾少都没跟我提过那间命案,可是没被提起,不等于它没发生过。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它一遍一遍重复。
我叹口气,别说咖啡,即使用笙歌美酒填满整夜又能怎样,我能躲到哪儿去,我的梦魇根本就是我自己。
忽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我回头,不远的马路上急刹住的,正是祸害那辆奥迪。
他推门下车,急冲冲向着我们这边走过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匆忙,几乎疑心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他走到我身边,冲栾少小谢说一声:“你们俩继续。”抓住我的手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他把我塞进车里,才关上车门,安虎就把车箭一样驰走。我要定定神才能问出来:“怎么了?我们要去哪儿?”
祸害答非所问的说:“小蔷,你别慌。”
我慌什么?有仇家追杀他?又不像。
车子径自过了江,开向江北疗养院的路。我有点紧张,却不敢问他。
车在疗养院的一栋六层高的楼前停下,楼前站了很多人,有医生护士,有病人,还有警察。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祸害已经跟两个警察打了个招呼,带着我走进楼里。
两个警察跟着我们一起搭上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键。“怎么了?”我问祸害:“是……我妈妈?”
“你就是伍玉君的女儿?”一个警察问:“你别紧张,你的母亲在顶楼,意图跳楼,我们的人正在想办法接近她。”
我呆住。
电梯停下,警察走在前面,我愣愣的,完全由祸害拉着我,走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通向天台的铁门被推开,一阵清新的空气涌进暗浊的楼梯间,我突然一阵恐惧,被祸害拉着的手忍不住轻轻一缩。
他回过头来,像是知道我的心思:“别怕。你跟在我后面,不要往下面看。”
跨出天台门,暮色扑面而来,我有点晕眩,忍不住捉紧了祸害的手。
才站定抬头,猝不及防的,就见天台尽头那个身影,晃两下,突然直坠下去。
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周围的空气突然间被抽离,一切人与事物,声音与影像,感觉与思维,好像都消失了,只有那个下坠的身影。忽然间我忘了对高处的恐惧,不顾一切的冲到天台边。纵身向栏杆外伸出手,好像还来得及捞住她的衣角。
有人死死将我抱住,我拼命冲着栏杆外挣扎,我在半空中好像又看见那张面孔,那么美丽,带着笑,像秋叶静美,她就那样慢慢飘落,时间像是被拉长,她的飘落永无止境,她一直微笑,一直微笑。
“妈妈,妈妈。”我尖叫。
“别看,小蔷。”有人大力想把我从栏杆前拖开,我挣扎,一切幻像消失,突然间我看见血,六层楼下地上那个奇怪的人形下面漫出血来,天色已经近黑,而我却清楚的看见鲜红色的血,漫得满天满地,一片灰黑的世界中,只有这红,窒息的红。
我终于被从栏杆前拉开,抬起头,眼前是祸害焦急的面孔。“妈妈……”我喃喃低语,意识终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