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枪,打起仗来也舒服,冲锋是别人的事,狙击手只管藏起来放冷枪,专打军官和机枪手,老子刚才让这小子盯上了。”
铁柱说:“大哥,那鬼子藏得挺严实,你咋能发现他?”
牛老大捻灭了烟卷,又小心翼翼地把半截烟放回衣袋:“小兄弟,在战场上你要多长出八只眼,连后脑勺也得长眼;你还要有个好记性,第一眼一扫,就要记住周围的地形地貌,等再看时,你就能看出和刚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刚才那鬼子狙击手趴在房顶上,他以为天黑距离远我就看不见他,其实这小子还是嫩,他没想到身后很远的地方有火光,这一来他的位置成了背光位置,我拿眼一扫,就发现那房子的房脊线上多出个半圆的东西,那是他的钢盔,狗日的,只要让我盯上他就跑不了,不信你一会儿过去看看,我的三发点射全打在他脸上了,一发没糟蹋。”
满堂向那座民房看了一眼,马上明白了牛老大的意思。那狙击手在房顶上,位置高,这样就把自己头部的轮廓暴露在深蓝色的夜空背景上,成了牛老大的活靶子;而那狙击手想瞄准牛老大却不容易,因为街垒的位置低,他们身后没有光源,怕是微光的背景都没有,所以那狙击手尽管很想一枪干掉牛老大,却很难成功,反而被牛老大收拾了。满堂感慨地想,这老兵真是聪明,他能发现周围百米内地形地貌的微小变化,这里面道可深了。
“大哥,你这两下子可真绝了,只要我们兄弟这次不死,一定拜大哥为师。”满堂真诚地说。
谁知牛老大根本不领情,他兜头就是一瓢凉水:“嘿嘿,这次不死?别净想美事了,实话告诉你,咱们这几个人谁也活不过这一夜。”
“为啥?”
“傻小子,你没看见咱们已经被包围了?能撑到现在不是因为咱命大,是鬼子指挥官也犯了懵,他们的炮兵没来得及跟上。瞧着吧,一会儿就全来了,不是92步兵炮就是82迫击炮,咱这沙包工事还不够人家一炮轰的。”牛老大漫不经心地说,就像在评论别人的事。
“那……那咱现在咋办?大哥,你想想办法啊。”铁柱有些紧张。
“有个屁办法!等死吧。小兔崽子,过来!给老子捶捶腰,老子做鬼也做个舒坦鬼。”牛老大伸了个懒腰,然后趴在麻包上。
“柱子,赶快给大哥捶捶腰。”满堂吩咐着铁柱,自己从掩体里探出头,想观察一下情况,谁知刚一露头,日军的机枪就响了,密集的子弹打得沙包尘土飞扬,满堂赶紧缩回了头。
铁柱在给牛老大捶腰。“再重一点儿!你他妈没吃饱饭是咋的?哎,哎,就这样……”牛老大舒坦得直哼哼。
满堂看着羡慕,这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人家根本不拿死当回事,都到这地步了,还要舒坦舒坦呢。满堂可不想死,直到现在,他还认为这场战争与自己毫无关系,他和铁柱不过是倒霉被抓了壮丁,被长官拿枪逼着硬是卷进这场战争的。他还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呢,凭啥去死?
满堂把身上的子弹都掏出来,仔细清点着,他心里琢磨,一定要找机会带着铁柱冲出去,绝不能在这儿等死。
突然,前面日军占据的民房里,有个中国人用铁皮喇叭在喊:“国军新编29师的弟兄们听着,我是85团3营1连上士班长刘建雄,昨天在北门被皇军俘虏,兄弟我受到皇军的优待,皇军要我告诉大家,许昌城已被占领五分之四,大部分守军已放下武器,受到皇军的优待。请你们珍惜生命!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
牛老大翻身抓起机枪一步窜到工事前吼道:“去你妈的,有种就上来,老子就是不投降,你能拿老子咋样?”他照着喊话方向就是一个长点射。
喊话声消失了,四周静了下来。
牛老大扔下机枪对士兵们说:“大家都给我趴好,我估计鬼子的炮兵已经上来了,马上就要开炮了。”
他话音没落,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一颗迫击炮炮弹在沙包工事前爆炸了。
“打偏了,他们在校正落点,下一发落点会偏后,第三发才会落到工事里,弟兄们,互相告个别,一会儿一块上路吧!”牛老大自言自语地说,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果然,第二发炮弹落在沙包工事后面两米处爆炸。牛老大不愧是老兵,他估计得一点不差。
弟兄们都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第三发炮弹……
突然,前面枪声大作,在机枪、***的点射声中还夹杂着手**的爆炸声,大家等待的第三颗炮弹始终没有落下来。
牛老大奇怪地说:“不会是来援兵了吧?这不可能啊。”
这时枪声平息下来,附近有个声音在喊:“喂!这里还有没有新编29师的弟兄?”
满堂猛地站起来大喊:“有,我们是86团的,还有七个人。”
随着一阵脚步声,手提***的蔡继刚带着几个士兵走进街垒。
两个小时前,日军的穿插部队已经从北边接近29师指挥部,战斗在离师部50米处爆发,日军的手**已经扔到师部的房顶上了,情况十分危险。蔡继刚把师部的参谋、警卫员、电台报务员、炊事员、马夫等后勤人员组织起来,加上副官沈光亚和蔡继刚的两个卫士,编成一个加强排,由他亲自带队投入战斗,连刘昌义军长和吕公良师长也手持***参加了混战。
此时许昌城内打成了一锅粥,师部与下面各团的联络全部中断,吕公良也弄不清自己还有多少兵力,他只有一个判断,哪里有枪声,哪里就有国军士兵在做困兽之斗。吕公良和蔡继刚虽是朋友,但毕竟没有在一起共过事,彼此的指挥风格、带兵方式乃至在实战中的表现都不太了解。既然是蔡继刚主动要求带兵投入战斗,吕公良当然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喝过洋墨水的将军到底能力如何。
蔡继刚的指挥风格果然不同凡响,他带的队伍只有五十多人,其中大部分是非战斗人员,按常理,能把这些非战斗人员安排好,守住这条街道就算很不错了。但蔡继刚却反其道而行之,和日军交火不到五分钟,就从对方的火力判断出这股日军的人数不多,他们是日军若干支穿插分队中的一支,而且并不知道这里是许昌守军的指挥部。
蔡继刚打量着这支临时拼凑的小部队说:“是军官的都到前边来。”
从队伍中走出五六个军官。
蔡继刚辨认了一下军官们的领章,挑出了一个少校和一个上尉:“请报一下你们的名字和职务。”
少校说:“我叫李运舟,师部作战参谋。”
上尉自我介绍:“孙良才,师部通讯参谋。”
“都打过仗吗?”
少校回答:“打过,我当过步兵连连长,参加过武汉会战。”
上尉说:“没参加过实战,但在军校受过军事训练。”
蔡继刚摇摇头叹道:“没打过仗?那可不行……”
他身边的沈副官跨上一步:“长官,还有我,我指挥过步兵连,参加过二十多次战斗,请长官派任务!”
蔡继刚点点头:“好!现在听我命令,李运舟少校,你带10个人,从左边出击,悄悄地绕到那院子的后面。沈副官,你带10个人从右边绕过去,用机枪封锁住街口,一个鬼子也不许跑掉。听明白了?”
“明白!”两个军官立正道。
吕公良倚在一道短墙边,正在往弹匣里压子弹,他看着蔡继刚笑了笑说:“云鹤老弟,看你这架势,是想打歼灭战?”
“没错,消极防守还不如不打,既然打就得进攻,这伙鬼子人数不多,包围再吃掉它,干掉一股是一股。”蔡继刚甩掉上衣,露出了绑在腹部的一排手**。
吕公良被蔡继刚的进攻意识所震惊。仗都败到最后关头了,整座城市的五分之四已被敌人占领,连指挥部都不保,守军也几乎伤亡殆尽,仅凭手头这几十号人,蔡继刚居然还想打一场进攻战,而且打算全部吃掉这股敌人。这种心理素质和进攻意识果然不一般,要是换了其他指挥官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吕公良发现,他以前还真小瞧了蔡继刚。
“云鹤,你指挥吧,我听你的!”吕公良拉开枪栓,把子弹推入枪膛。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就这几十号人,我偶尔指挥一下,也不算抢你的饭碗吧?”蔡继刚开着玩笑。
“老弟别客气,这会儿我就是把师长的位子让给你,你也未必接受,新编29师的全部兵力加起来,能有一两个连就不错了。”
对面的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交替向前跃进,吕公良指挥余下的士兵开火,和敌人展开对射。
蔡继刚挑选了几个精干的士兵,把他们的武器调换成***,每人身上插满了备用弹匣和手**,然后顺着梯子上了房顶。他以房脊为掩护,逐屋向前跳跃,一连跳跃了十几座民房。蔡继刚观察着脚下的大街上,双方发射的曳光弹像流星雨一样划破夜空,攻守双方在互相投掷手**,爆炸的火光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蔡继刚终于发现了日军的指挥官,他背对着蔡继刚,躲在一堵矮墙后面,正在用轻机枪发射曳光弹指示弹道,不远处日军的两挺***重机枪根据曳光弹的指引随时调整着射击方向。
蔡继刚向身边几个士兵做了个手势,然后举起***开火,一个点射打在日军指挥官后背上,他身子一震,头一垂,不动了。与此同时,士兵们投出的手**把两挺重机枪连同射手一起炸飞,日军的火力顿时弱了下来。
李运舟少校带人已经迂回到位,他们兜着这股日军的屁股打响了。只顾进攻的日军士兵们没想到被抄了后路,猝不及防被打倒十几个,其余人慌乱地各自寻找隐蔽物,想逃避身后的火力,但无论怎么藏身,都躲不过站在高处的蔡继刚等人的火力。为了节省子弹,蔡继刚把***定在单发射击状态,像狩猎一样不慌不忙地射杀着日军士兵。使用点45口径的汤普森***进行单发速射需要较高的射击素养,大口径子弹的杀伤力固然大,但枪的后坐力往往使射手不易迅速捕捉目标。而蔡继刚却打得有条不紊,如同行云流水般自如,他有节奏地扣动着扳机,一个个弹壳从枪身右侧飞出,叮叮当当溅落在房顶上,一个弹匣还没打完,十几个日军士兵已横尸枪下。
日军指挥官的阵亡使士兵们群龙无首,纷纷向街口仓皇退去。哪知沈副官带领的一组士兵已经用火力封锁了街口,溃退的日本兵们正好撞在枪口上。这场战斗进行了八分钟,五十多个日本兵全部被消灭。
吕公良亲热地捶了蔡继刚一拳:“老弟,我真服了你,你是个被埋没的战术天才,军委会真是瞎了眼,让你当什么督战官?我看让你指挥一个集团军都没问题。”
蔡继刚侧耳听了听远处的枪声淡淡地说:“老兄过奖了,鄙人入错了校门,早知如此,我该去黄埔混个一期毕业生才是。”
吕公良笑道:“我听出来了,你老弟是在发牢骚。”
蔡继刚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刚才在房顶上看见前边两条街也在交火,恐怕是我们的人被缠住了,我带人过去接应一下。”
蔡继刚带队打掉了包围满堂等人的日军突击分队,与满堂等人兵合一处后,又接应到陈连长带领的二十多人。蔡继刚计算了一下手头的兵力,共有九十多人,这是新编29师残余的全部兵力了。现在蔡继刚已经无事可做,这里不需要什么督战官,他只能把自己当作一名战士投入到战斗中去,守住这条街,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最后一个人。此举从战术角度上看没有任何意义,完全是困兽之斗。当最后一个士兵倒下以后,重庆的各大报纸甚至盟军方面的宣传机器就会在头版用大号铅字登出标题:“许昌失守!守军三千余人全部殉国,无一生还!”
蔡继刚不无悲哀地想,许昌保卫战的全部意义,就是把新编第29师这个番号从军委会的花名册上抹掉。
日军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街道上横七竖八地留下三十多具尸体。对于许昌守军最后的阵地,日军指挥官执慎重态度,他决定采用心理攻势,以期兵不血刃地解决战斗。
守在最前沿的满堂、铁柱、牛老大等人看见,这次日军进攻很安静,没有坦克的轰鸣声,没有炮火掩护,没有冲锋的呐喊,日军排成一字长蛇阵,静静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
满堂感到日军的进攻队形有些奇怪,他慢慢从工事里探出脑袋仔细观察,这一看不要紧,他浑身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日军长蛇阵的最前方走着一个人,竟是麻子排长!麻子排长双手抱在脑后,一瘸一拐地拖着右腿,艰难走在日军部队的最前面,脸上的麻子由于激动变成了酱紫色,带着刀痕的大嘴微微咧着,他的眼眶呈青紫色,两眼肿得只剩一条细缝,**的上身布满了正在流血的刀口……
铁柱惊愕地放下机枪,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啜泣着喊道:“黄排长……”
麻子排长左侧的日军少佐比划着手势,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麻子排长静静地点点头,他向前跨了一步喊道:“国军弟兄们!我是86团2营3连少尉排长黄玉成,有认识我的没有?”
铁柱大喊起来:“黄排长,我是机枪手史铁柱。”
“好啊铁柱,你还活着?铁柱,弟兄们!刚才鬼子的翻译官被打死了,这伙鬼子都不懂中国话。鬼子军官让我喊话,劝你们投降。我答应了,为的是和弟兄们说几句话。我想告诉你们一句心里话,弟兄们!千万别放下枪,手里有枪,你就是个爷,敌人就不敢随便乍刺儿;手里没枪,你就是一堆烂肉,人家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和我一起被俘的弟兄们都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要俘虏。弟兄们,横竖是个死,绝不能交枪啊……”麻子排长声嘶力竭地喊着。
战场上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满堂见牛老大咬着牙放下歪把子机枪,便小声说:“牛大哥,不能放下枪啊!”
牛老大伸出手:“哪儿这么多废话?把你枪给我!”
满堂把三八式步枪递给牛老大。牛老大悄悄移动到一堵残墙后,慢慢把步枪伸出去,瞄准了那个鬼子少佐……
麻子排长还在喊着:“铁柱,你个小兔崽子,把机枪给我端稳了,照老子这儿打呀,你要手软就不是人揍的,开火呀,不要管我……”
“啪”的一声枪响,牛老大开枪了。
麻子排长身后的日军少佐半个前额被子弹打飞,他仰面跌倒在地上。麻子排长反应极快,他闪电般地回身一头撞向身后的日军士兵,那日本兵被撞得仰面朝天,麻子排长扑上去压在日本兵身上厮打起来,他身边的日本兵立刻作出反应,两柄刺刀同时捅进他的后背,麻子排长发出狼一般的嚎叫,他举起了右手,这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手里竟然举着一颗拔掉保险针的日军**,随着一声爆炸,几个日本兵轰然倒下……
目睹这惨烈的一幕,中国士兵们疯了,他们大声嚎叫着开火了,铁柱和牛老大的机枪“哒哒哒”狂叫起来,密如飞蝗的手**腾空而起……
满堂破口大骂着甩开膀子,一连扔出八颗手**,街垒前的空地上硝烟四起,弹片横飞,日本兵们扔下二十多具尸体夺路而逃。
中国士兵们喘息未定,枪声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只见满堂嗖地窜出街垒,跑到麻子排长血肉模糊的尸体前,边哭喊边吃力地想扛起尸体。
蔡继刚急红了眼,他大喊道:“危险,快回来!”
满堂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拖着尸体。
工事里的国军士兵们终于看不下去了,七八个士兵不顾危险跃出街垒,将满堂连同麻子排长的尸体接应回来。
满堂脱下军装上衣盖在黄排长的脸上,他和铁柱双双跪下向麻子排长磕头,满堂号叫着:“排长啊,你救过俺命,俺佟满堂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俺当牛做马也还你!”
铁柱把头磕得咚咚响,他哭喊着:“排长,大哥,俺发誓,俺哪儿也不去啦!再也不跑了,俺跟鬼子拼啦!”
蔡继刚、陈连长和士兵们为之动容,纷纷摘下军帽,低头肃立。
战场上一片寂静,只有满堂兄弟俩的哭声……
4月30日这天,日军到底没有拿下许昌。
入夜,一个通讯参谋终于收到1战区长官部发来的电令:经汤副司令批准,许昌守军新编第29师突围计划今夜准予执行!
蔡继刚疲惫地解下绑在腹部的手**,嘴里发着牢骚:“本来这几颗手**是留到最后用的,既然汤副司令不批准,那我就留个全尸吧。”
吕公良对军官们下达了分三路突围的计划:突围部队一路出北门,一路出东门;突围战斗打响后,由陈连长带12人保护刘昌义和蔡继刚悄悄出南门,从日军防守的间隙中撤退。
蔡继刚坚决不同意:“还是由我带一部分兵力从东门突围,吕师长和刘军长暗走南门为宜。北门敌情不明,最好不要走,我有预感,敌人很可能有埋伏。”
刘昌义问:“你认为从北门走有危险,理由是什么?”
蔡继刚指着地图说:“我来许昌督战之前,根据飞行员报告,对日军各部队的进攻位置有个大概了解,唯独隶属日军第27师团的步兵第3联队位置不明。战区长官部综合空中侦察和地面特工发来的情报分析,也仍没找到第3联队的位置。我使用排除法得出一个判断,这个第3联队很可能在许昌以北的位置上,也许此时正在张网等待着猎物。”
吕公良脸色凝重,不容置疑地说:“蔡督战官,我想提请你注意,我是拥有指挥权的战地最高指挥官,请你不要再多说了,我最后强调一点,各路突围部队的集合地点为郾城黑龙潭,请大家立刻执行命令!”
蔡继刚望着吕公良沉默了。
突围前,新编第29师全体幸存的军官和士兵列队向军旗行军礼,吕公良流泪焚烧了军旗。他整了整身上的黄呢将官服,缓缓说道:“许昌虽然失守,但我新编第29师苦战至此,绝大部分官兵壮烈殉国,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于国家于民族问心无愧,我守城官兵虽败犹荣,他们的名节不可辱!”
李运舟少校跨上一步:“师座,您身穿将官服突围,有诸多不便,请师便衣突围。”
吕公良凛然正色道:“笑话!我是中国军人,堂堂陆军中将,就算战死沙场,也要戴着陆军中将的领章赴死,岂能扮成老百姓遭人耻笑?”
站在队伍里的满堂、铁柱听到师长的话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兄弟俩低着头不敢仰视,吕公良的话字字刺痛着他俩的心。
临分手时,吕公良紧紧拥抱了刘昌义:“军座,保重!”
他转过身向蔡继刚张开双臂:“云鹤,好兄弟,咱们告个别吧。”
两人紧紧拥抱。蔡继刚什么也没说,他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凌晨3时,吕公良发出突围命令,两路突围部队同时行动,城东城北立刻爆发出激烈的枪炮声。当呐喊声和厮杀声渐行远去时,蔡继刚和刘昌义等一行人悄悄出发了。
满堂和铁柱被编入陈连长的队伍,这十几个军官士兵护卫着两名将军潜出南门。由于日军已全部进入城里,南门外只有封锁线上几堆篝火在燃烧,日军的游动哨例行公事地在火堆间巡逻。
队伍分为三人一组鱼贯而行,每当日军的探照灯扫过来时,他们便卧倒不动,等探照灯扫过后,大家又分批向前跃进。蔡继刚远远看见前面有条公路,日军坦克和满载士兵的卡车亮着灯,浩浩荡荡地由北向南开进。蔡继刚伏在路基下仔细观察,他发现每辆日军坦克之间有300米的间距,而公路对面就是黑沉沉的田野。看样子,这是最后一道封锁线,只要掌握好坦克之间的距离,抓住机会跃过公路就安全了。
蔡继刚一行人没费什么周折就通过了公路,转眼消失在暗夜中。
吕公良率领一队人从北门突围。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掩护南门的蔡继刚、刘昌义等人突围,吕公良故意要把动静搞大,他率队隐蔽接近北门时,突然发起攻击,前边由三挺轻机枪开道,后面的士兵将几十枚手**一次投出,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吕公良端起***率队发起冲锋。
日军没有料到残余的守军会突然发起反突击,包围圈顷刻间被撕开一个口子,吕公良率部突出了许昌城。
与此同时,由85团副团长张力勇指挥的另一支突围小部队也在许昌城的东门打响,经过短暂的激战突出重围。
蔡继刚的预感不幸言中,这三路突围部队中,南门和东门两路人顺利冲出包围圈,进入安全地带,只有吕公良率领的这一路人遭到灭顶之灾。
蔡继刚估计得很准确,日军第3步兵联队此时正在许昌城的东北方向——许庄与郭庄之间掘壕固守,悄悄地张网等待。
刚刚冲出许昌城的吕公良残部,一头撞进日军的包围圈里。
隶属日军第27师团的第3步兵联队归关东军战斗序列,日军大本营在战前考虑,参加豫中会战的兵力不足,决定将日军第27师团调入关内,编入内山英太郎的12军,作为预备队使用。这第3步兵联队没有参加进攻许昌城的战斗,此时正求战心切,见吕公良的残部进入包围圈,立刻以强大的火力展开围歼。
日军数十挺机枪组成的火力网把吕公良这支小部队压在一片狭窄的地区内,铺天盖地的****落在国军队伍中,突围部队伤亡惨重。日军步兵发起冲锋,进行分割包围。黑夜中,残存的国军士兵绝望而顽强地抵抗着。
吕公良知道突围无望,现在能做的只是困兽之斗,他希望战斗能延续到自己的***弹药打光之后,这样可以多杀伤一些敌人。
在国民革命军战斗序列中,新编第29师一直被称为杂牌部队,就是这支杂牌部队,让军委会那些高官们看走了眼,他们在许昌保卫战中爆了个冷门,在予敌重大杀伤之后,以全军覆没的代价成为青史留名的英雄部队。
伏在岩石后的吕公良终于打空了所有的弹匣,他举起***狠狠地砸在岩石上,***的木制**被砸断,枪管也被砸弯。他扔掉***,拔出了****仔细端详。
他想起这支手枪的前主人蔡继刚。当时蔡继刚说,这支手枪是他在美国莱克星顿市一家百年老枪店里买的,弗吉尼亚军校的老校友小乔治·史密斯·巴顿将军那支著名的象牙柄****也是在这家枪店定购的。巴顿将军说过,口径在9毫米以下的手枪全都是娘们儿的玩具,真正的男子汉要玩大口径手枪,用点45口径的子弹轰掉敌人的脑袋是军人最乐此不疲的事。蔡继刚说,他完全同意巴顿将军的观点。
吕公良不无遗憾地想,分手时自己对蔡继刚的态度太生硬了,会不会刺伤这位老弟的自尊心?其实蔡继刚的判断很准确,吕公良不得不承认,就军事领域而言,蔡继刚有着惊人的直觉和准确的判断力,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可惜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以至于现在陷入重围。可是……老弟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吕公良的一片苦心。
几个日军士兵端着枪围上来。吕公良猛地站起身,举枪射击。一个日本兵被击中前额,点45口径的子弹霎时轰掉了他半个头颅,日本兵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向后飞出两米,仰面跌倒。
日军的轻机枪开火了,吕公良身中四弹跌倒。
几个日本兵冲向吕公良,用生硬的汉语高喊:“投降!投降!”
吕公良突然一个翻身坐起,大声吼道:“老子不投降!”他努力支撑着身子,抬手连射两枪,两个日本兵中弹倒下。
日军士兵们大怒,他们号叫着连连开枪,吕公良终于倒下……
一个日军中尉带领士兵围了上来。他翻动吕公良的尸体,动作突然僵住了,吕公良领章上两颗金色的将星在月色下显得很醒目。
中尉吃惊地喊道:“天呐,这是个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