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人影,于万众目光中从容拾阶而上,姿态疏离而平稳,偶尔清凌凌眼光一掠,全场人呼吸一窒,似心头下了一阵冰雪。
他立在台下一侧,只看见那人如天神雕塑的侧面,高高的衣领,衣领上淡金珍珠熠熠。
两条人影缓缓重叠……他浑身一震,猛地吐出一口长气。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想明白了却更觉摧心。
记忆中的熟悉本是命运好心的提醒,然而他心性浮躁,生生错过。
葛深蓦然抬头,四面张望,目光没有寻找到女王和宫胤。
但他犹自不死心地狂喊起来。
“陛下!国师!是葛深有眼无珠,冒犯贵人!求你们看来同为大荒一脉份上,看在落云也是帝歌忠心臣属份上,看在落云若乱,伤的终究是我大荒宁静份上,谅我一次,帮我一回!”
“求你们,谅我!帮我!”
葛深的喊声令将士们面面相觑,担忧大王是不是受不了刺激,发了失心疯。
对面的葛莲一惊,陛下她知道是谁,可国师?
她只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急令,“冲!”
此战犹有变数,不能再耽搁!
“那是大王!”京卫将领变色。
“若我今日得胜登基,明日你们便是大相副相。我以性命起誓,保你家族世代荣华不替!”
一瞬咬牙之后,攻击令响起,鼓声三擂,擂一霎宫门战火。
葛莲眼底森然笑意,宫门后地方狭窄,仗着人多,几个冲锋便可以冲散宫卫结阵,杀了大王。
马蹄滚滚向前,踏在青石板上起断裂之声,葛深的喊声还在继续,纷乱中听来凄惶又坚定。
众人都当他此刻受刺激太过,失心疯了,也不管他说什么,纷纷急道“大王莫喊了!臣等护你先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国师!”葛深一边被护卫们裹挟着往宫内退一边拼命伸手叫喊,“今日深若能得您护此残躯,铲除叛逆,必立下死誓,落云生生世世是女王陛下忠心臣属,落云一半军队矿产,献于女王驾前,落云世代王者承继,需得女王及其后代同意。若违此誓,我落云至此而绝,葛氏代代男为奴女为娼!”
喊声凄厉,在纷乱两军前回荡。
宫门外,广场边,一条必经道路之前,白衣人影静静负手而立。
他身后,整条街道,在这盛夏天气,竟然被冰雪覆盖,光溜溜硬邦邦一大片。
冰雪之上,一队军队,在艰难地跋涉,他们的皮底靴,在这样的坚冰之上十分打滑,走两步滑一步,身上的薄甲武器,在冰面上撞击得叮当作响,常常被冻住。
一大群龙家子弟乐呵呵托着下巴看着,对自家合力营造的冰街感到满意。
赶来的军队是御卫营,王城的戍守卫队,本来来得及拦截葛莲的,却莫名其妙在盛夏天气遇上一条溜滑的冰街。
葛深的叫喊隐约传来。
宫胤沉默,直至听见最后葛深的誓言,忽然道:“撤冰。”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白影纷纷闪动,片刻之后冰屑纷飞,地面出现两条已经无冰的深沟,士兵们急忙踏沟而入,奔向广场。
这支军队一赶到,登高而望的葛深护卫便已经看见,急报之后葛深大喜,急令打旗号发烟花,召唤这支军队“勤王救驾,铲除围攻宫门之京卫大逆。”
葛莲感觉到后方队伍骚动,看见那支军队忽然出现时,脸色唰地惨白。
这时机来得太不巧了!
己方还没擒下大王,没有占据宫禁,一半宫门外一半宫门内,如今宫内对峙大王亲卫,宫外遇上御卫营,前后夹攻!
这谁,掐时机如鸣琴,起承转合,步步都在他指掌间!
“聚拢!合军!先猛攻宫内,拿下大王要紧!”她厉声喊,满额汗水,发披于面。
几条白影从她身侧掠过,宫胤放弃阻拦之后,便直奔宫门,越过交战得一团混乱的落云军队,迎上还在焦灼寻找的丽妃等人。
此时裴枢等人在宫门西侧,一处照壁附近转悠,丽妃满头大汗,四处乱转,不住叨念道:“在哪呢……在哪呢……时日太久真是记不清了……”
“快点!”裴枢不耐烦地催促,如果丽妃不是女人,他大抵早已鞭子抽了上去。
“底下到底有什么?”天弃问。
“我不知道。”丽妃抹了抹额头的汗,“只隐约听大王说那屋子是重地,不允许人进去。大王对此很是禁忌,有次我趁他喝醉问起此事,他说那里万万碰不得,不是什么藏身逃难之地,是留着万一落云部遇上极苦困糟糕境地时,才会打开。他还说什么浮水部再敢玩花招,不惜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当夜他酒醉,带我夜游宫禁,曾经醉醺醺指着这方向对我说过,说开口就在宫门处,谁也别想践踏他落云宫廷的土壤,要他们只能进得这门,就永远魂守落云宫门……当时隔得远,隐约记得那里有一丛芍药,如今那花在哪呢……”
拥雪忽然上前,默不作声在四面寻寻,指着照壁后方,靠近一方池子的一丛花树,道:“这里。”
丽妃过去看,并没有看见芍药,对四周地形看了看,喜道:“像!应该是。”
“你怎么看出来的?”天弃问。
拥雪脚尖拨了拨树下草丛,那里隐约露出移栽痕迹,还有一些芍药花的断根残枝残留。
众人急忙动手开挖,都是高手,干起活来神速惊人,不一会儿就现出一个洞口,丽妃凑过去看了看,道:“似乎有根管子……”随即惊道,“好热!”
她猛地向后退,退开时众人看见她一脸黑黑黄黄的灰,与此同时洞口一股异味传来,说不出的腐臭难闻,裴枢离洞口近,闻见气味脸色一变,劈手便将凑过来看的拥雪推到一边,众人纷纷后退,七杀里最擅医术的司思和那个小医圣司容明,同时惊道:“这味道不对!”
“砰。”一声响,众人回头,就看见丽妃已经栽倒在地,脸色青灰。
“退后!退后!”司容明大呼,“这可能是疫病燃烧的浓烟……”
没人退后,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裴枢撕下衣裳捂住口鼻,就要往管子里跳。
白影掠来,一把拉开了他,裴枢回头,看清来人,眼眸瞬间瞪得通红,“你!”
宫胤甩手把他扔到一边。
裴枢扑过来,“景横波在下面!”
“我知道。”宫胤不理他,伸手召唤自家子弟。
“这不是邀功卖好!救人你也要抢!”裴枢大怒,脖子上青筋别别地跳。
“我倒不介意看你烧成人干,就怕她上来看见恶心着她。”宫胤头也不回地答。
裴枢怔了怔,探头去看,才注意到那管子微微发红,还没靠近一股热浪,很明显已经被烧烫,自己如果真的跳下去,人干也好,焦炭也好,免不了。
他眨眨眼,有点不能接受——不知不觉,欠了宫胤救命之恩?
宫胤蹲在管子边,默默感觉了一会,吁口长气道:“她不在下面……但应该不远。”随即召唤子弟们,屏住呼吸立在洞口边,“冰封,同时,一、二、三!”
白光如电,气温骤寒,龙家子弟掌心飞冰溅雪,团团射向那管子。
一团冰雪,首先封住了管子出口,让那些能传播疫病的烟气尘屑无法散出。随即冰雪向下延伸,冷热交击,管子不断发出嘎吱裂响,砰砰砰砰震动声不绝,忽然地底砰一声巨震,又是“当。”一声大响,声音震得众人心中一跳,脚下不稳退后一步,听见宫胤道:“管子断了。”
随即龙家子弟齐齐动手,将残留的管子上半截从地底拉出,小心地避开众人放在一边,众人看见管子里全是冰雪,裹着一团一团的黑黄物事,再回头看看被喷了一脸的丽妃,此时脸面青紫,呼吸微弱,眼看着竟然不行了。
众人心中发冷,又焦灼万分——景横波也许就在下面!
裴枢耐不住,第一个跳下去,一下去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见了整个地室,此刻满是碎冰乱雪,同样裹着一团一团黑黄物事,那截管子撞在大铁门上,此时滚落一边,屋子正中一只巨鼎,还连着半截断管,整个地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裴枢呆了呆,先庆幸景横波不在这里,随即庆幸来的是宫胤,如果不是他家人的冰雪系内功,其余人的武功很难迅速降温,弄断管道,包裹隔离毒性物质。以冰杀毒,很快将这里变得安全。他们武功再好,奈何不能克制高温隔绝毒物,只能要么将出口堵死,要么自己跳下去被这些毒物沾染。
身边凉气一盛,宫胤已经落了下来,一眼扫遍室内,走到鼎边,忽然弯下身去,捡起了一片布片。
裴枢刹那间感觉到室内的气温又冷了几度。
不想和宫胤说话,他还是忍不住问:“怎么?”
宫胤不答,猛地将手中布片抛开,快步走向铁门。
裴枢看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扑上去抓住布片,一眼认出是景横波衣裳残留,又倒吸一口冷气。
她来过这里!
她什么时候来的?来的时候这鼎炉有没有烟出来?
鼎炉半边风门开着,就在宫胤那个方向,他刚才没注意,此刻一转头,忽然看见一只人脚,从风门边缘伸出来。
说是脚已经不像脚,一团爪型焦炭而已,裴枢这种杀人无数的魔王才能认出来,他凑到风门边,向里一看,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响。
随即他猛地转身,大喝:“横波!”
“哗啦。”一声响,宫胤已经打开铁门,快步走了出去,前方就是简陋的甬道,黑暗毫无灯火。
宫胤的脚步声在甬道内回荡。
这便是景横波听见的脚步声。
她先前听见的那声以为是鼎炉爆炸的巨震,实际上是管子冷热交击断裂后,击打上铁门的声音。
脚步声在耳边回荡,快速,稳定,只是微微有点僵硬的感觉。
景横波在黑暗中静静听着,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归于宁静。
这是宫胤,宫胤来了。
心渐渐平静,却又渐渐沉下,因为身上的热,慢慢泛上来。
他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她眨眨眼,热泪忽然涌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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