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这日下值便急赶回了斥鷃园,他赶忙更换了官服,当一边更衣一边便对春归道:“不用等到明日,咱们这时便能赶去见岳丈了。”
岳丈大人是前日晚上便已获救,昨日已经悄悄转移至城内,住在梁师砦名下的一处别苑里,但为防惊动临淄王党徒,沽水伏杀之前兰庭和春归谁都不敢去见,到今日,几乎已经算作是尘埃已定,兰庭体谅春归急着与岳丈再见的迫切心情,是以当得消息,立即就赶回了太师府。
“这个时候去见?怕得犯宵禁了。”话虽这样说,但春归也立时帮着兰庭更衣,国丧期间她横竖是着素服,外出也只需罩上一件比甲而已,梳妆打扮都可省却了。
“辉辉和岳丈今日怕得秉烛长谈了,咱们在梁家的别苑留宿一晚便是。”兰庭飞速套上常服,就拉着春归一同出门了。
弘复帝虽已得知顾济沧获救的消息,却并未亲自接手审问这桩案件,他也不理论顾济沧究竟是在诏狱还是先被安置在别的地方,太子殿下当然不会让顾父入诏狱受罪,就连梁师砦对这位“嫌犯”都半点不敢怠慢,莫说鞠问了,早就嘱咐下去让仆役们好生照顾。
连梁师砦自己,都亲自在这处别苑坐镇,防的就是临淄王党狗急跳墙,眼瞅着就快一败涂地还敢安排刺客突袭他家别苑。
这倒是梁师砦想多了,临淄王虽然已如丧家之犬,不过现今急忙商量的是如何狡辩脱罪,且他们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沽水伏击这件决一生死的大事上,压根就没察觉梁师砦竟然将顾济沧转移进了京城。
所以这处位于京城可谓是在临淄王眼皮不远的居院,这一天倒是相当宁静的。
春归赶到的时候,一眼便见父亲负手站在处凉亭里,是背对着她,但她就是能够一眼认出那就是她的父亲。
那一年她尚且稚拙,相送父亲到村口古槐树下,看着父亲登车,从来没想过这一别经年,一度甚至以为已经阴阳永隔。
可她这时看来,父亲没变,仍如记忆中的人影。
寒暑交替,她仿佛像那年的秋天,到底还是盼回了远游的亲长。
太多的话都哽在喉咙,堵得严严实实,春归只能够靠行动表达她这时的情绪,短暂的愣怔后,运步如飞,才唤出一声“阿爹”,便重重投入了那熟悉温暖的怀抱,她这时一点都不想哭,但偏偏忍不住眼泪,无非是噤声的,就只顾在父亲的怀里埋着头。
兰庭在远处默默看着,他觉得这时自己仿佛应当去厨房给岳丈大人亲手做上几味可口的菜肴。
但兰庭没有急着上前礼见,顾济沧却已经看见了那个默默转身不知又去了哪里的年轻人,他把春归搂了一阵儿,直到感觉春归都已经在擤鼻涕了,方才笑道:“眼泪也就罢了啊,鼻涕往阿爹身上蹭,我可还是会嫌弃的。”
见春归后退一步,似要大礼叩拜,顾济沧连忙阻止了女儿:“需不着,春丫,过去这一日,我大概听梁公说过一些事,我已知道你母亲她……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你们母女两个,庆幸的是你得了个好归宿,我相信你娘若在天有灵,而今必
定也是心怀安慰的,我能活着与你相见,又是更加值得庆幸的事了,春丫,我这当爹的,在这些年设想过无数回你长大成人的模样,但今日见到你,你依然让我吃惊了,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你健康,又俏丽,最难得的是还能像从前般纵情纵性,这就是我和你娘的期许。”
见春归的眼珠似乎又要浸出泪光来,当爹的毫不留情屈着指头往她头顶上一敲:“行了啊,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我可知道我家春丫嫁了个了不得的女婿,而今已为堂堂太师府的长孙媳妇,一见我这当爹的,还是当初小儿女的情态,这可不像话,又话说我那女婿呢?怎么也不来正式礼见,转身就跑了,我可只听说丑媳妇羞于见公婆的,倒没听说过女婿不敢见泰山翁的稀罕事……他这都察院的年轻长官,别不是浪得虚名吧?”
后头半截话当然是促狭打趣的,也确实引得春归破涕为笑,于是便挽了父亲的胳膊,先说把兰庭的优长都囫囵说了一番。
顾济沧只从梁师砦口中听说自家女婿年纪轻轻便已位及人臣,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他不知兰庭的性情,不知兰庭的品行,不知兰庭究竟是怎么才和春归联姻,更不知小两口婚后是否琴瑟和谐,且这些话无论是谁说他都不会轻信,他只信春归亲口道来。
哦,原来他和没有外孙。
不过女婿竟然能够数番拒绝纳妾,一心一意对待春归,这点倒颇有我这岳丈的风范?
连中三元!恩,连我这岳丈都必须甘拜下风了,难怪女婿年纪轻轻就能位及人臣,赵太师不愧为赵太师,打破规例挑选这位家主确然才干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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