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她不知道要来找她的人是谁。
她不想被柳宸风找到,暂时,在自己没有完全想明白之前,也不想被太子殿下找到。
之前,期盼了很久的闯荡江湖,只需官向玉再勇敢地向前迈一步,她就能实现她的愿望。从此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浪迹天涯劫富济贫。眼下,现实却跟预期不相符,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闯荡江湖不是她想的那样,喜欢的人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当满身杀伐的青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中时,官向玉便了无声息地躲在巨大的老树背后的树根凹陷里。那艳烈的喜服衣摆,轻轻扫过脚边的草木,如雁过无痕。他与官向玉,在安静的时光里,沉默地错过。
一人安静地坐在老树根上,阴沉的日光从浓密的树叶间溢进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倔强得一言不发。一人盲目地往前寻找,衣袂翩翩,青长的发丝飘散在空气里,扬出清雅的弧度,渐行渐远。
待人走过了以后,官向玉靠着大树,缓缓仰头,望着绿叶遍布的青天,慢慢清晰地回想,方才那阵厮杀。
兰罂教,果然是江湖第一魔教。那些人,杀人不眨眼。
官向玉在老林里躲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垂黄昏将尽。她想,她的烬师父应是远去了吧,找不到自己,他是会继续寻找还是选择放弃呢?
明明……很想跟他一起走。
这样一想,红妆红衣的少女又有些气馁,干嘛不有话直说问他个清楚?非得要像现在这样温温吞吞的?若是……他再不回来了呢?
若是他再不回来了呢?
官向玉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动。澄澈的双眼中,透露着迷茫。像是一只迷失了的找不到归家的路的小兽,蜷缩在树脚老根处。
也不知静坐了多久,身体僵硬得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的时候,林中隐隐约约点着火把,有人迹从远而至,似在搜寻个什么。
官向玉竖起耳朵细细一听,听得对方一两句话语:“都搜仔细一点儿!今晚就是把这附近的几座山都搜干净了也要找到盟主夫人的下落!”
他们都是来找她的。
对方人多,官向玉觉得继续呆在这个背面凹陷处有可能被发现,遂她打算再往深处走一走,找个更隐蔽安全的地方躲一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走出这深山老林去。
然,官向玉才将将动了动双脚还不及站起,忽而凉凉的夜风从深处拂来,将林子吹得沙沙作响,在这夜色中平添了几分阴煞的气息。淡淡的血腥气随风扑鼻,官向玉愣了一愣,维持着坐着的姿势,缓缓仰头看去。
眼前,多了一道丰姿挺拔的人影。寂静地站着。渐近的火光有些跳跃,越发衬得那身影沉魅无边,眼里盈出浅浅的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光泽。
官向玉就只看得清那双眼睛,其余的都被笼罩在暗夜里,只余下侧面轮廓若隐若现。而他的侧面面部轮廓,恰好被隐在一面玄铁鬼神辟邪面具之下。
眼见着那群人举着火把渐渐地搜寻着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官向玉起身便欲走。可突然间,青年倾身而下,阻止了她,并顺势将她压在了地上。手指捻过一旁的碎石,往另一个方向击去,引起了不小的响动,一群人立马闻声往另一个方向搜去。
一时间火光又渐远。
两人交叠着躺在地上,能听得清彼此的呼吸,感受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他满身杀伐,血腥浓重,是官向玉从未见过的姿态。那冰冷的面具,磕得她的肩膀生疼。
半晌,官向玉心中泛疼,明明很想很想伸手把他抱住,想给他温暖给他安慰,可是双手就是不听使唤地把他推开,平静道:“他们走远了,你起来。”
太子殿下非但不放,反而大力地握着她的纤腰,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哑声道:“你在躲着我。我找了方圆百里,原来你躲在这里。”
官向玉眼眶酸疼,道:“我一直在这里呀,是你没本事找到我。”
“为什么逃?”太子殿下径直问,官向玉未回答,他便又问,“嗯?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有。”
太子殿下于黑暗中定定地看着她堪比星月的双眼,道:“若是没躲,我定然早已经找到了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官向玉忽而轻声地反问,声音轻轻痒痒的,含着失落,“你还是我认识的烬师父吗?为什么擅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带我入这个花花世界?你都从来没告诉过我是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为什么。”
压着她的太子殿下愣了,手钳过官向玉的肩,把她揉进怀里,嗓音却飘忽得厉害,道:“我本以为,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可是现在,你不信我了?”
“我信你,信你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要我信你什么?”官向玉有些颤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难过,也有可能都有。她道,“就比如,你为什么会带着兰罂教的人出现在这里,你都不曾让我知道。你是一个魔头么,让我搅进这局里来,是为什么?费尽心思让我进云涯庄,当上三小姐,教我学功夫,在最恰当的时机让我遇上柳宸风,再在最恰当的时机让柳宸风喜欢我,然后……他顺利当上武林盟主,你就可以用我……”
“你是这样想我的。”太子殿下打断了她,忽而一笑,笑音清淡,飘散在了夜风里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温度也没有。这回不用官向玉推,他便主动地松开了她,拂了拂衣摆,站起身来。
官向玉张了张口,眼眶里的泪,横落了去。
然此时,先前调转方向的那拨人,想必是没有找到什么又调转了回来,窸窸窣窣地往这里摸索着前行。
眼前恢复了些许的光亮。太子殿下微微侧身,低眼看着官向玉,又道:“现在我成了江湖第一魔头,你害怕了?你不想与我在一起了?”官向玉摇头,他缓缓转身,抬步离去,“既然如此,你就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将将走了两步,太子殿下身体一顿,停了下来。
今天官向玉让他饱尝了那种寻而不得似要踏遍千山万水去找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的那种简直要疯了的滋味。可是回头来,不是他找不到,却是官向玉故意不让他找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更多的是赌气,言不由衷。
这世上所有人都能随便臆测他,但就是官向玉不行。
“别走……”太子殿下瞠着凤目,衣角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攥进手心里。
回头的时候,他看见官向玉蜷缩在角落里,垂着头,语气几近哀求,充满了无助。她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别的女孩子那么亲密地叫你‘烬哥哥’……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不是魔头,我只在乎你的心里究竟怎么看我……”官向玉吸着鼻子,问,“你要走也可以,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别的女孩子,不然……我连嫉妒,都不知道该嫉妒谁……”
太子殿下惊诧地喃喃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他蹲下身来,伸手去抚少女的面颊,才惊觉手指凉润,少女满脸泪痕。
他的心都跟着抽痛了起来。
官向玉抬起脸来,依稀地望着他,又问:“要是那个问题难以回答,那你只需回答我,你还是我从前喜欢的那个烬师父吗?”
那一刻,青年的凤眸里,尽是温柔。他捧着官向玉的脸,一字一句说与她听:“若是你真想嫉妒,那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