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有一个从来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个秘密,从她幼年开始就扎根在她的心上,无论她是视而不见还是逃避不肯面对,这个秘密都从来未能从她的心里消退,甚至如影随形。
——她心悦柳安。
这种感情萌芽于什么时候,她早已忘了,唯一记得的,是那年冬天,四处银装素裹。她跟着母亲入宫拜岁,在宫中见到了同来拜岁的当朝状元郎。
那就是柳安。
那个时候,她才不过垂髫年岁,但对于一个人的外貌已经有了基本的审美,她四处所见的都是京中的贵公子,但大抵是因为年岁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柳安的风华绝代。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从前只当这是夸张,直到她遇见柳安。甚至于这原是说女子容貌的诗文,放在柳安的身上也丝毫不觉违和。
寒凌缓缓地闭了眼。
心里五味杂陈,最后慢慢地品起来,只觉得有些苦,有些涩,同时,还有些闷。
一眨眼之间,她四处所见的繁华与平和全都倒塌,就算是没有倒塌的,也好像是海市蜃楼,就算是看着,也觉得颇有几分不真切。
她应该投向谁?
她应该与谁同行?
是做了错事但她依然想要护着的母亲,还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但她有些唯恐的大姐姐和上官绣?
寒凌咬住了下唇。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切的无助。
她不知在母亲的院子里待了多久,最后却只是失魂落魄的离开。
她的心里藏着事,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她被丫鬟们服侍着换下衣服,取下朱钗,静静地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以前的母亲有多美好,就越发衬得做过这些事的母亲有多不真实。她一面拒绝承认这是母亲犯下的错,一面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这样交织的复杂感情将她拉入了困境里,而她好像困兽,四处寻求出路,却四处碰壁。
——所以,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寒凌将脑袋深深地埋入到了手臂里,过了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
寒凌的心里堵得慌,当天晚上辗转反侧,一直都睡得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站在母亲和大姐姐的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怎么选。
柳安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他站在寒凌的面前,向着她伸出手来,微笑道:“寒凌,你要过来么?”
曲明玉和寒霜的目光都太吓人了,寒凌想也不想,直接奔着柳安过去,一点都不想面对身后大姐姐和母亲对峙的模样。
她和柳安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她急了,向前跑过去,想抓住柳安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撞击的声响。
声音那么大,惊得寒凌连忙回了头。
却看见身后的场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变成了巍峨的大殿。她的母亲一头撞在殿中央的柱子上,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她周围的地面。
“不——”
寒凌惊呆了。她往后跑了两步,却跑不回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母亲倒在血泊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寒凌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啊——”了一声,一旁伺候着的丫鬟连忙上了前来,点了灯,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暖黄的灯光,让寒凌有些恍惚。她伸出手来,抓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丫鬟。她抓的太用力了,手上的青筋地突出了出来。那丫鬟被她抓的有些发疼,连忙唤了声:“姑娘?姑娘?”
寒凌渐渐地松了力道。
她像是恍然惊醒,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暖黄色的灯光下,她可以看到自己双手的光洁。上面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梦里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似的。
但寒凌知道不是的。
——那一刹那涌出来的,对失去母亲的唯恐不是假的,那些难过也不是假的。
那丫鬟见寒凌一直怔怔的,自己反倒吓到了,她连忙碰了碰寒凌,拼命唤道:“姑娘,姑娘,姑娘……”
一声一声的,寒凌终于回了神。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明显非常担心她的丫鬟,勉力笑了一下,说道:“我无碍,不过是被梦靥着了,不碍事。”
那丫鬟见她的神色平静下来了些,这才放心了,说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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