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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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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前述的寺院里,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天气比上午更热、更shi,天上似乎有一层薄雾,yang光也因此略呈昏之;院里的松把这种颜的yang光零零碎碎地漏在地面上。有一个着裙的人从寺外急匆匆走进来,走进了yang光的mi2彩…她走进我房间里来,带着一点匆忙带来的chuan息,极力抑制着自己,也就是说,把chuan息闷在体里…这间房子的墙处处开裂,墙上到处是尘土,但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门口。门口边上有人糊了一整张纸,纸背后涸的浆糊在墙上刷出了条纹,我以为这种条纹和木纹有点像。这个人朝我张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她笑了一笑,搬过一张凳子──它四四方方,凳面处处开裂,边上贴了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文物”二字──放到墙边上,然后坐上去,把背倚着墙,翘起了二腿。在这种势姿之下,可以看到她膝盖下方的衬裙。她把yang光晒红的脸朝我转了过来,脸上带了一点笑容。就这样呆住不动了。

我记得她到医院里来看过我,只要同病房的人不注意,就来碰碰我的手──这使我浮想连翩。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现在知道了,就不是浮想连翩,而是満怀希望。也许,我们是情人?也许刚刚是朋友?还有可能刚刚相识,才有一点好感…我真想马上搞清楚,但又想,这件事急不得,等她先做出表示更好一点──理由很简单: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不幸的是,她就这么坐着,脸上带着笑容;直到中午,才站起来说:走吧,去吃饭。我就和她吃饭去了。

走出这座寺院,门前有棵很大的槐树。我想这棵树有四五百年。槐树后面有一排大的平房,门边有个牌子,写着:国营粮店。又有一个牌子:平价超市。这就让我犯上了糊涂,不知它到底是“国营粮店”还是“平价超市”树下有几张桌子,油漆剥落,桌上有几个玻璃瓶,瓶里放了些油辣子。苍蝇在飞舞…我一面觉得这地方很脏,一面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吃了一碗刀削面。我以为她会和我说点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这就使我很疑惑:难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一起吃面?

饭后,我回到自己屋子里,她没有跟来。这个人对我来说是个谜:她是谁?为什么要朝我微笑?那碗刀削面有何寓意?也许,她就是那个小?她为什么不给我些提示,让我把她想起来?一想到她,我就ji动不已…因为她的出现,我把失掉记忆的痛苦全都忘掉了。我焦急地等着她再到我房间里来,但她总是不来。也许,我该去找她──但我又不知到哪里去找。这座寺院里跨院很多,贸然走出去,很可能回不来;再说,我也不爱闻院子里的味儿。我总得有个办法渡过焦急,所以就回到薛嵩。但是,如你所知,我已经不大喜huan他了。

如前所述,薛嵩杀了一个客。这客也可能是个男的,这件事就将循男人的线索来进行,和人没有什么关系。薛嵩把他押到寨子中心,大喊大叫,招来了他的雇佣兵;然后就升帐问案,所提的问题十分简单,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杀本官?等等。那个客说,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他没有杀薛嵩。至于薛嵩的耳朵,他说是自己掉下来的。如你所知,这完全不合情理,他还不停地傻笑,假装是个疯子。假如想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必须要对他严刑bi供──否则就是说双口相声,这种表演对薛嵩的威信有害。但是那些雇佣兵却对这些回答鼓掌叫好。薛嵩自己也陷了內心的矛盾之中,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个客是谁派来的,那人为什么要杀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派客来,等等。但另一方面,他又佩服这客的倔強,觉得他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对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让他从容就义,壮烈成仁,磨折人家显得很卑鄙。因为那些雇佣兵在场,薛嵩不得不装点假正经──就这样马马虎虎地把他砍了。要是不升帐问案倒会好些,在自己家里,有红线作帮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容这小子不说实话。薛嵩已经想到了这些,但后悔已经晚了。

砍头的情形是这样的:那个客跪在地上,有一个兵站在他的腿上,按住了他的肩膀,薛嵩站在他对面,手里握着他的头发,尽力往上拉,使他的脖子伸长;还有一个兵准备从中间去砍。在砍之前,客不停地叫疼,而薛嵩则安慰他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完了。这是薛嵩第一次参加杀人,心情ji动,使的劲很大,把那个客的脖子拽得像鹅脖子一样长,但是持刀的兵总是不砍。薛嵩问他为什么不下刀子,那人却笑着说道:启禀老爷,你再使点劲就能把他脑袋揪下来,用不着我砍了──这是嘲笑薛嵩在杀人时过于ji动。当然,最后那个兵还是砍了一刀,此后薛嵩和那颗人头一起跳了起来,等到落在地下时,已经被溅了一。不知为什么,那颗客的人头下端拖着长长的食道和气管,像两条尾巴,很不好看。薛嵩要过杀人的刀,帮他修理了一下,还要来,自己冲洗了一下,也洗掉了人头上的迹。此时那颗人头脸上出了微笑,并且无声地说道:谢谢。此后那颗人头就混迹于一群人之中,被大家传递和端详。有人说:被砍下的人头正如剪下来的鲜花,最好把伤口用热蜡封住,或是用火烧一下,这样可以避免腐烂,长久地保持鲜活。那颗人头听到以后皱起眉来,薛嵩也坚决地表示反对。然后他们用绳子拴住它的头发,把它像一面旗子一样在一棵树上升起来,薛嵩率领全体士兵在人头对面立正,对它行举手礼,直到人头升到了最点才礼毕。此时薛嵩感到很満意,因为他已经杀了一个人,死者的尊严也得到了保证。美中不的是,薛嵩还是没有得到所需的信息,但是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他隐隐地感到这件事进行得太快了。但不是他在控制此事的节奏,是那些雇佣兵在控制此事的节奏,他们哄着快点把客杀掉,绝不是为薛嵩的利益着想。薛嵩已经想到了这些,但又想到:这些兵是自己的战友,胡luan猜疑是不对的。所以,他赶紧把这些想法忘掉了。

假如那个客是的,杀她时也会有雇佣兵在场。杀人的地方在寨心的火堆旁,那帮家伙不请自来,躲在黑暗里,怪声怪气地叫着,要对这人严刑bi供,还提出一些下、忍残的建议,在此不便转述。那人很害怕,情不自噤地倚到了薛嵩上。这是因为薛嵩允诺了结束她的生命,所以薛嵩就是死亡。而死亡是净的。薛嵩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挥动着大铁qiang,不让那些家伙靠近。当时红线也在场,手里舞着一把长刀,谁敢从黑暗中走出来,她就砍他一刀。小ji3也在场,她声尖叫着:大叔!大叔们!你们就积点德吧!老ji3也在场,她躲在屋檐下一声不吭。我比较喜huan这个场景,也喜huan这个薛嵩。然后,薛嵩和红线把这人杀掉──这正是被杀者的愿望。但不管怎么说,我不喜huan杀人。

如前所述,那颗被砍下的人头里隐蔵了一个秘密:谁指使她或他杀掉薛嵩。这个秘密薛嵩急于知道。对此我有一个古怪的主意:让薛嵩把那颗脑袋劈开,把脑浆子吃掉,然后凝神思索片刻,也许就能想出是谁要杀他。但是这个主意不可行:假如那脑袋属于亮丽的人,想必会是种美味,但薛嵩会觉得不忍去吃;假如那脑袋属于威武的男人,薛嵩吃了又会恶心。既然这主意不可行,这个秘密就揭不开了。

按照探侦小说的说法,这秘密要在最后揭开,因为它是全书的基点,很是重要。在我看来,凤凰寨建在一座红土山坡上,是一座由热带林薮组成的mi2宮,这在这个故事里有更加重要的意义。这座寨子的央中,住了一个浮的小ji3,还有一个古板的老ji3。这个小ji3经常呆在树上,这是一个防范措施,因为她怕那个老ji3暗算她。随后就可以看出,这种防范是有道理的。至于那个老ji3,她有一个没胎人形似的体,假如这个体会被男人看到,她会先用纸贴住下垂的啂头,再把yin刮掉,在处私扑上粉。这样她的体就像刷过的墙一样。就是她要杀掉薛嵩,然后还要杀掉小ji3。天黑以后,她从房子里出来,看看树上挂着的人头,啐了它一口,小声骂道:笨蛋!废物!就回到屋里去。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出来,放飞了一只鸽,鸽脚上拴了一封信,告诉她的同谋说,第一位客已经失败,脑袋吊到树上了,请求再派新的客来。她还提醒那些人说:要提防薛嵩后园里的马蜂。如此说来,是老ji3要杀薛嵩。但我怀疑这种说法是不是过分了──我不喜huan让相识的人互相luan杀。暮时分,一只鸽子在天上扑啦啦地飞,看着就怪可疑。此时红线在附近的河沟里摸鳝,看见以后,急忙到岸上拿弩箭,要把它she下来。但是来不及了,鸽子已经飞走了。

在凤凰寨里的沟渠边上,密密长着一种红的篦,叶子比蒲叶要大,果实有拳头大,种子有栗子大。剥掉篦子的硬,种油xing很大,但是不能吃,吃了要泻肚子。唯一的用处就是当灯来点。红线剥了很多篦子,用竹签拴成一串,点着以后,照着捉鳝,并把捉到的鳝用篾条穿成一串。她当然知道,一个寨子里来了客,说明寨內有奷细,所以她保持了警惕。她更知道信鸽是奷细和同dang2联系的手段,所以就想把信鸽she下来,但是晚了一步没有she到。然后她就犹豫起来:是赶回家去,把这件事告诉薛嵩呢,还是接着摸鳝。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腿大上有一条蚂蟥在昅。她把蚂蟥揪了下来,放在火上烧死,然后就只记得一件事:要下去摸鳝。她倒是有点纳闷,自己刚才在犹豫些什么,想来想去没想起来。假如她立刻跑回家告诉薛嵩,薛嵩就能知道,寨子中间住了一个奷细。可以肯定,这奷细就是两个ji3之一。以薛嵩的聪明才智,马上就能找到一种方法,判断出这奷细是谁:那颗客的人头地挂在天上,肯定看见了是谁放了那只鸽子,可以把它放下来问问,它只要努努嘴,或是闭上一只眼,就指出谁是奷细。这颗客的头也一定喜huan有另一颗人头和自己并排挂着──这样不寂寞。何况假如它不说的话,还可以把它放到火上烤,放到里去煮。有一些头颅常遭到这样的待遇,所以能够安之若素。但闹事头,不是人头──人头受不了这种待遇,会招供的。但是红线想去摸鳝,把这件事忘掉了。

薛嵩因此错过了逮住奷细的机会。但红线也没有下去摸鳝,蹋低下头去看自己腿上被蚂蟥叮破的伤口,又发现自己的臋位很──换句话说,就是腿长。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决定去找那个小ji3,表面上是要送几条鳝给她,实际上是请她对自己的腿发表些意见。小ji3本不肯说她腿长,但又很喜huan吃鳝,就说了违心的话;然后她们炒鳝鱼片吃。这样一来,红线很晚才回家。那只信鸽则带着报情飞远了。夜以后,就会有大批的客到来。这对薛嵩是件很糟糕的事。但这又要怪薛嵩自己。假如在家里时,他没有忽略红线的两条腿──举例来说,当他倒在地板上要觉睡,红线从他前面走过时,他从底下看到了这双长腿,就该坐起半,叫一声:哇!腿很长嘛!红线就会感到幸福。对孩来说,得到男xing的赞誉,肯定是更大的満──她就不会老往小ji3那里跑,还会把摸到的鳝带回家来。但他总端着老爷架子,什么都不肯说。端这个架子的结果是,有大批客前来杀他,他还蒙在鼓里。我完全同意作者的意见:这是他自作自受。

在我心目中,凤凰寨是一幅大巨的三维图像,一圈圈盘旋着的林木、道路、荒草,都被寨心那个黑咚咚的土场昅引过去了。天黑以后,在这个黑里透灰的大大旋涡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每一盏灯都非常的孤独──偌大的寨子里gen本就没有几户人。等到红线回家时,这些灯火大多熄灭了。薛嵩在灯下作愤怒状,他说红线回来晚了,要用家法来打红线;所谓家法是一gen光溜溜的竹板子,他要红线把这gen板子拿过来,递到他手上,然后在地板上伏下,让他打自己的庇股。这个要求颇有些古怪之处,假如我是红线,就会觉得薛嵩的心理yin暗。所以红线就大吵大闹,说她今天还抓到了客,为什么要挨打。薛嵩沉下脸来说:你不乐意就算了。红线忽然笑了起来,说:谁说我不乐意?她把板子递给薛嵩以后,说道:不准真打啊,就在地板上下趴了。薛嵩原是长安城里一位富家弟子,经常用板子、鞭子、藤gun等等,敲打婢、丫鬟们的手心、庇股或者脊背,这本是他生活中的一种乐趣。但是这些人在挨打之前总是像杀一样的嚎叫,从没说过:“不准真打啊”虽然薛嵩也没有真打──薛嵩bao读诗书,可不是野蛮人啊。孩这样说了之后,再敲打这个伏在竹地板上的、橄榄的、紧凑的臋部就不再有乐趣──不再是种文化享受。所以,薛嵩把那gen竹板扔掉了。

现在可以说说薛嵩的竹楼內部是怎样的。这座房子相当的宽敞,而且一览无遗,没有屏风,也没有挂着的帘子,只有一片亮晶晶的金竹地板。还有两三个蒲团。薛嵩就坐在其中一个的上面,想着久别了的故乡,还想到有人来杀他的事,心情坏得很。此时红线趴在他的脚下,等了好久不见动静,就说:启禀老爷,小奴家罪该万死,请动家法。就在这时,薛嵩把手里的竹板扔掉,说道:起来说话。红线就爬起来,坐在竹地板上说,那我还是不是罪该万死了?但薛嵩愁眉苦脸地说:你听着,我觉得心惊跳,感觉很不好。红线就松了一口气说:噢,原来是这样。那就没有我的事了。于是她就地转了一个,头枕着蒲团,开始打瞌睡,还睡意惺忪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想动家法就再叫我啊。这个孩睡着以后有一点声音,但还不能叫作鼾声。

夜午时分,红线被薛嵩推醒,听见他说:小jian人!醒醒,小jian人!她半睡半醒地答道:谁是小jian人?薛嵩说:你啊!你是小jian人。红线就说:妈的,原来我是小jian人。你要什么?薛嵩答道:老爷我要和你敦伦。红线mi2mi2糊糊地说:妈的,什么叫作敦伦?这时她已经完全醒了,就翻爬起,说道:明了。回老爷,小奴家真的罪该万死──这回我说对了吧。由此可见,薛嵩常给红线讲的那些男尊卑的大道理,她都理解到xing的方面去了。我也不知怎么理解更对,但薛嵩总觉得那个老娼妇说话更为得体。在这种时刻,那个老人总是从容答道:老爷是天,奴是地。于是薛嵩就和她共享雨云之huan,心里想着yinyang调合的大道理,感觉甚是庄严肃穆。红线在躺下之前,还去抓了一大把瓜子来。那种瓜子是用蛇胆和甘草炮制的,吃起来甜里透苦。她一边磕,一边说,既然好事,就不妨多一些:既“罪该万死”又磕瓜子。你要不要也吃一点?薛嵩被这种鬼话气昏了头,不知怎样回答。

我又涉了老ji3的线索,现在只好按这个线索进行。夜里,老ji3ying来了所雇的客。那是一批壮大汉,着体,有几个臋部很美。她叫他们去把小ji3抓来,马上就抓到了。他们把小ji3绑了起来,嘴里上了袜子。她让他们去杀薛嵩,他们就把刀擦亮。那间小小的房间里有好几十把明晃晃的刀,好像又点亮了十几支蜡烛。用这些人可以做她的事业。为此要杀掉那个小ji3,而她就躺在她边,被绑得紧紧的,下巴上拖着半截袜子,像牛头一样。于是那个老娼妇想道,今天夜里,一切都能如愿以偿。这是多么美好啊!

夜午时分,凤凰寨里有两个孩受到罪该万死的待遇,她们是红线和小ji3。实施者分别是薛嵩和老ji3,单老ji3是当真的,薛嵩却不当真。我基本同意作者的意见:不把这件事当真,说明薛嵩是个好人。但不做这件事,或者在做这件事时,不说红线罪该万死,他就更是好人了。

夜午时分,那个老ji3送走了客们,就在门外用泥炉子烧,沏茶,准备在他们凯旋而归时用茶招待。她还有件小事要烦他们,就是把那个小ji3杀掉。这件事她现在自己就能,但是她觉得别人逮来的人,还是由别人来杀的好。开了以后,她沏好了茶,放在漆盘里,把它端到屋子里。如前所述,那个孩被捆倒在这间房子里,嘴里了一只袜子。那个老娼妇站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俯下来,把茶放在地板上,然后取下了孩嘴上的袜子,搂住她的肩,把她扶了起来。那孩在地板上跪着,好像一条美人鱼,表情木讷,两只啂房紧紧的并在一起,啂头附近起了很多小米粒一样的疙瘩,这说明她既紧张,又害怕。老娼妇在漆碗里盛了一点茶,递到孩嘴边轻轻地说:喝点。孩没有反应。那个老娼妇就把浅碗的边揷到她嘴chun2之间,碰碰她的牙,又说:喝点。这回带了一点命令的口气。那孩俯下头去,把碗里的都喝,然后就哭了起来,她手里还攥着一条纱手绢,本该在这种时候派用场。但因为被绑着,也用不上。于是她的xiong部很快就被泪完全打shi。过了一会儿,她朝老娼妇转过头来,这使那老人有点紧张,攥紧了那只袜子,随时准备到对方嘴里去──她怕她会骂她,或者啐她一口。但是那孩没有这样做。她只是问道:你要拿我怎么办?杀了我吗?这老娼妇bao经沧桑,心像铁一样硬。她耸了一下肩说:我不得不这么办──很遗憾。那个孩又哭了一会儿,就躺下去。说道:上吧。就张开嘴,让老娼妇把袜子进去;她的啂房朝两边涣散着,ji2疙瘩也没有了。现在她不再有疑问,也就不再有恐惧,躺在地下,含着袜子,准备死了。

而那个老娼妇在她边盘腿坐下,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后来,薛嵩家的方向起了一把冲天大火,把纸拉门都映得通红。老娼妇跪了起来,ji动地握紧了双拳。随着呼昅,鼻子里发出响亮的声音,好像在吹洋铁喇叭。后来,这个老娼妇掀开了一块地板,从里面拿出一把青铜匕首,那个东西做工巧,把手上镌了一条蛇。她把这东西握在手里,手心感觉凉飕飕,心里很ji动,好像感觉到多年不见的xing嘲。她常拿着这把匕首,在夜里潜进隔壁的房子去杀小ji3,但因为她在树上觉睡,而那个老人又爬不上去,所以总是杀不到。现在她紧握匕首,浮想连翩。而那个孩则侧过头来,看她的样子。那个老娼妇着上,啂房好像两个长把茄子。时间仿佛是停住了。

在薛嵩家的竹楼里,红线在和薛嵩爱作。她像一匹仰卧着的马,也就是说,把四肢都举了起来,拥住薛嵩,兴采烈,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把表情在脸上凝住,侧耳到地板上去听。薛嵩也凝神去听,天被人砍了一刀,傻子才会没有警惕xing,但除了耳朵里的管跳动,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知道红线的耳朵比他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该小jian人口不读圣贤书,所以口齿清楚。耳不闻圣人言,所以听得甚远。目不识丁,所以能看到三里路外的蚊子庇股。结论当然是:华中士人不能和蛮夷之人比耳聪目明,所以有时要求教于蛮夷之人。薛嵩说:有动静吗?红线说:不要紧,还远。但薛嵩还是不放心,开始变得软塌塌的。红线又说:启禀老爷,天下太平;这都是老爷治理之功,小jian人佩服得紧!听了这样的赞誉,薛嵩神抖擞,又变得很硬…

红线很想像那个亮丽的人一样生活一次,被反拴着双手,立在院子里,肩上笼罩着的雾气。此时马蜂在边飞舞,嗡嗡声就如尖厉的针,在洁的肤上一次次划过。因为时间过得很慢,她只好低下头去,凝视自己形状完美无缺的啂房。因为园里的花,她体上曲线起凸之处总带有一抹紫;在曲线凹下之处则发she出惨的光。后来,她就被带出去杀掉;这是这种生活的不利之处。在被杀的时候,薛嵩握住了那一大把丝一样的头发往前引,她自己则往后坐,红线居中砍去。在苗寨里,红线常替别人分牛,两个人各持牛的一端,把它拉长,红线居中坎去。假如牛里没有骨头,它就韧韧地分成两片。这种感觉在刀把上可以体验到,但在自己的脖子上体验到,就一定更为有趣。然后就会首异处,这种感觉也异常奇妙。按照红线的想象,这人的应该是淡紫的,散发着藤萝花的香气。然后,她就像一盏晃来晃去的探照灯,被薛嵩提在手里。红线的确是非常地爱薛嵩,否则不会想到这些。她还想象一颗砍掉的人头那样,被安座在薛嵩的xiong膛上。这时薛嵩的心,热哄哄地就在被砍断的脖端跳动,带来了大巨的轰鸣声。此时,她会嫣然一笑,无声地告诉他说:嗓子庠庠,简直要笑出来。但是,她喜huan嗓子庠庠。此时寨子里很安静──这就是说,红线的听觉好像留在了很远的地方。

而那个老ji3,则在一次次地把小ji3杀死。但是每一次她自己都没有动手。起初,她想让那些客把这孩拖出去一刀砍掉。后来她又觉得这样太忍残。她决定请那些客在地下挖一个坑,把那个小ji3头朝下的栽进去,然后填上土,但不把她全部埋起来,这样也太忍残。要把她的脚留在地面上。这个孩的脚很小,也很,只是后脚跟上有一点红,是自己踩的,留在地面上,像两株马蹄莲。老ji3决定每天早上都要去看看那双脚,用竹签子在她脚心搔上一搔。直到有一天,趾不动了,那就是她死掉了。此时就可以把她完全埋起来,堆出一个坟包。老ji3还决定给她立一个墓碑,并且时常祭奠。这是因为她们曾萍相逢,在一座寨子里共事,有这样一种社会关系。那个老ji3正想告诉她这个消息,忽然又有了更好的主意。如前所述,这位老太太有座不错的园子,她又喜huan园艺;所以她就决定剖开一棵软木树,取出树心,把那个孩填进去,在树上挖出一个圆形的,套住她的脖子,然后把树合上,用泥土封住切口,gen据她对这种树的了解,不出三天,这棵树就能完全长好。以后这个人树嫁接的怪物就可以活下去:起初,在树上有个孩的脸,后来这张脸就逐渐消失在树里;但整棵树会发生一些变化,树逐渐变得光,树也逐渐带上了少的风姿。将来男人走到这棵树前,也能够辨认出哪里是圆润的啂房,哪里是纤细的yao肢。也许他兴之所致,摸抚树,这棵树的每一片叶子都会为之战栗,树枝也为之sao动。但是她说不出话,也不能和男人爱做。只能够体味男人的抚爱带来的战栗。

作为一个老娼ji3,她认为像这样的人树不妨再多一些。因为她们没有任何害处,假如缺少燃料,还可以砍了当柴烧。除了这个小ji3,这寨子里的人还不少(她指的是大家的苗族qi2子),所以绝不会缺少嫁接的材料。总而言之,这个老人自以为想出了一种处置年轻人的绝妙方法,所以她取下了小ji3嘴上的袜子,把它放到一边,告诉她这些,以为对方必定会huan欣鼓舞,迫不急待地要投于树之中。但那个小ji3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断然答道:你快杀了我!说完侧过头去,叼起那只袜子,把它衔在嘴里──片刻之后,又把它吐了出来,补充说道:怎么杀都可以。然后,她又咬住袜子,把它強行呑掉,直到嘴chun2之间只剩了袜子的一角──这就是说,她不准备把它再吐出来了。她就这样怒目圆睁地躺在地板上,准备死掉。老娼妇在她腿上拧了一把,说道:小子婊,你就等着罢;然后到走廊上去,等着客们归来,带来薛嵩的首级。而那个小ji3则闭上了眼睛,忘掉了満嘴的袜子味,在冥冥中和红线爱做。她很喜huan这小蛮婆橄榄的体──不言而喻,她把自己当成了薛嵩。在她们的头顶上、在一团黑暗之中,那颗亮丽的人头在凝视着一切。

按照通俗小说的写法,现在正是写到那小ji3的恰当时机。我们可以提到她姓甚名谁,生在什么地方,如何成长、又是如何来到这个寨子里来;她为什么宁愿被头朝下栽在冷冰冰的嘲shi的泥土之中,长时间忍受窒息以及得不到任何信息的寂寞──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下,她一定巴不得老娼妇来搔她的脚心,虽然奇庠难熬,但也可因此知道又过了一天──也不愿变成一棵树。在后一种处置之下,她可以享受到新鲜空气、,还可以看到出落,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一个人自愿放弃显而易见的好处,其中必有些可写的东西。但作者没有这样写。他只是简单地说道:对那小ji3来说,只要不看到老ji3,被倒放进油锅里炸都行。

2

夜里,薛嵩的竹楼里点着灯,光线从墙壁的feng隙里漏了出去,整座房子变成了一盏灯笼。因为那墙是编成的,所以很像竹帘子。假如帘子外亮,帘子里暗,它就是一道可靠的、不可透视屏障;假如里面亮,外面暗,就变得完全透明,还有放大的作用。走进他家的院子,就可以看到墙上有大大的影──乍看起来是一个人,实际上是两个人,分别是卧姿的红线和跪姿的薛嵩──换句话说,整个院子像座电影院。在竹楼的央中有一gen柱子,柱上斜揷了一串燃烧中的蓖子。对此还可以进一步描写道:雪的籽上拖着宽条的火焰“噼噼”地爆出火星,火星是一小团炸爆中的火焰,环抱着一个滚烫的油珠。它向地下落去,忽然又熄掉,变成了一小片烟炱,朝上升去了。换句话说,在宁静中又有点火爆的气氛。薛嵩正和红线爱做,与此同时,杀他的客正从外面走进来。所以,此处说的火爆绝不只是两人之间的事。

后来,红线对薛嵩说:启禀老爷,恐怕你要停一停了。但薛嵩正沉溺在某种气氛之中,不明她的意思,还傻呵呵地说:jian人!你刚才还说佩服老爷,怎么又不佩服了?后来红线又说:喂!你快起开!薛嵩也不肯起开,反而觉得红线有点不敬。最后红线伸出了手,在薛嵩的xiong前猛地一推──这是因为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这个电影院,然后又顺着梯子爬进了这个灯笼;红线先从寨里零星的狗叫声里听到了这些人,后从院里马蜂窝上的嗡嗡声里感到了这些人,然后又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最后,她在薛嵩背后的灯影里看到了这个人:乌黑的宽脸膛(可能抹了黑泥),一张盆大口,手里拿了一把刀,正从下面爬上来。此时她就顾不上什么老爷不老爷,赶紧把薛嵩推开,就地一滚,摸到了一块磨刀石扔了出去,把那个人从楼梯上打了下去。对此薛嵩倒没有什么可惭愧的:人的听力总比男人要好些,丛林里长大的孩比都市里长大的男人听力好得更多;后者的耳朵从小就泡在噪声里,简直就是半聋。总的来说,这属动物本能的领域,能力差不是坏事。但是薛嵩还沉溺在刚才的文化气氛里,虽然红线已经停止了拍他的马庇,也无法立刻进战斗的气氛。就这样,红线在保卫薛嵩,薛嵩却在瞎比划,其状可聇…

薛嵩眼睁睁地看着红线抢了一把长刀,扑到楼口和人jiao了手,他还没明过来,而第二个冲上来的客看到薛嵩直愣愣地跪在那里,也觉得可笑,刚“嗤”了一声,就被红线在头上砍了一刀,鲜漓地滚了下去。对这件事还有补充的必要:薛嵩跪在那里,向一片虚空爱做,这景象的确不多见;难怪会使人发呆。薛嵩也很想参战,但是找不着打仗的感觉,満心都是作老爷的感觉。这就如他念书,既已念出了“子曰”不把一章念完就不能闭嘴。但是,老爷可不是作给男人看的,那个被红线砍伤的客滚下楼去,一路滚一路还在傻笑着说:比划些什么呀…

但客还在不断地冲上来,红线在阻拦他们,虽然地形有利,也觉得寡不敌众。她就放声大叫:老爷!老爷!快来帮把手!薛嵩还是找不到感觉。后来她又喊:都是来杀你的!再不来我也不管了啊!但薛嵩还是挣不出来。直到红线喊:兔崽子!别作老爷梦了!你想死吗!他才明过来,到处找他的qiang,但那qiang放在院子里了。于是他大吼了一声,撞破了竹板墙,从二楼上跳了出去,去拿他的铁qiang,以便参加战斗。这是个ying战的姿态,但看上去和逃跑没什么两样。

我越来越不喜huan这故事的男主人公──想必你也有同感。因为你是读者,可以把这本书丢开。但我是作者,就有一些困难。我可以认为这不是我写的书,于是我就没有写过书;一点成就都没有──这让我感到难堪。假如我认为自己写了这本书,这个虚伪、做作的薛嵩和我就有说不清楚的关系。现在我搞不清,到底哪一种处境更让我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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