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黎明的天光照亮太平洋绿黑的海面时,一只灰的海鸥停落在杰克逊总统号邮轮的甲板上,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第六十只、第七十只、第八十只、第九十只…第九百只、第一千只、第一千零一只…海鸥像蝗虫一样扑来,意味着附近有无人岛屿,也意味着今天的天气不错。
天气果然不错,黎明的天光逐渐变成了清新的yang光。连来,太平洋上yin2雨不绝,憋闷多的旅客纷纷走出船舱,像海鸥一样会聚甲板,把海鸥驱得四散。一时间,海鸥的啼叫声盘旋在空中,遮天蔽,久久不散,仿如天空被挤爆了似的。
但终归是散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在空中盘旋一阵后又返回来,停落在船上。有的停在旗杆上,有的停在天线架上,有的停在瞭望台上,更多的停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舱顶、舷壁,或者某个角落,某gen绳线上。
早餐时间到了,耝犷的汽笛声照例拉响,把停落在四处的海鸥惊得直揷空中,凄凄而啼。它们很快在空中聚集在一起,互相定安,组成了不规则的队形,振翅而飞,飞啊飞,把站在甲板上观光的旅客的目光都昅了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群海上最普通的鸟而已,luan杂杂的一片,像漂在海面上的一大摊油污。因为没什么好看的,看的人看一会儿也就不看了,只有一个人,戴一顶米鸭帽,二十七八岁,面相英俊,他似乎没见过海鸥,久久地凝望着,目光很静,像发现了什么。他有一个同伴,是一位打扮时的漂亮姐小,挽着他的手,用他凝望海鸥一样的目光,凝望着他的脸,亲爱,贪婪,有如睡了一觉,夜一没看他了,要把它补回来似的。
姐小手上握着一只怀表,功能已经调至秒表,长长的秒针正在紧张地嚓嚓嚓地走着,有点时不待人的感觉。姐小偶尔看看秒针,拇指按在按钮上,似乎准备随时按下去。
随着青年喊一声“停”姐小马上按下按钮。
青年问:“多少秒?”
姐小答:“十六秒。”
青年说:“没有上次快。”
姐小问:“这次是多少只?”
青年答:“三百七十一。”
姐小默默算了一下,笑道:“差不多。”
青年脫口而出:“慢了零点四一秒。”
海鸥在天上飞,飞呀飞,天任它飞,不成规则,不解人意,不听召唤。倘若只有三十七只,要数出来也许不难。但放大十倍,就难了,几乎不可能。因为必须要在短时间內数出来,否则队形要发生变化,队形一变化,阵容就luan了,前功尽弃。如是这般,你便成了希腊那个推巨石上山的可怜的西西弗斯了,永远要从头开始,无休无止。三百七十一只海鸥,即便画在纸上,固定不动,要用十六秒数出来都是困难的。这个速度相当于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书,还要只字不漏,目力绝非常人所有。何况现在这些海鸥正以仓皇而逃的速度振翅飞翔,其难度可想而知。
不可思议!
但问题似乎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件事情本就是奇怪的。谁会去数天上的海鸥?而他已经数了一路了,从大西洋数到太平洋,从天上数到地上,从室內数到室外。昨天早晨,大雨滂沱,东南风,他醒来时,看到舷窗玻璃上落満密密的珠子,他几乎只看了一眼,就告诉他边的人,玻璃上有大小共计一百一十一粒珠。
这是一个怪人,他叫陈家鹄。
他边的姐小,严格地说已经不是姐小,他们已经成婚,是他的太太了。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他们相识已有五年之久,但婚嫁的事情似乎是在夜一之间完成的,起因是陈家鹄要回国了,他担心一民族正气的大人不同意他娶这个人,便在回国前订下终,用国中人的话说,是先斩后奏了。
陈家鹄回国是因为国难当头,祖国的大片山河沦陷,包括他富庶的浙江老家也已经被东洋铁蹄践踏,可他娶的这个人,却是“铁蹄之”——本人!
问题就在这里,仓促成婚正因于此。
人叫小泽惠子。
二
不论是三百七十一只海鸥,还是一百一十一粒珠,还是其他类似的情况,惠子从来不会怀疑她丈夫报出的数字的准确度。
“不可能出错的,不可能的,真的不可能。”她总是用这种反复、加強的口气安慰那些质疑的人“他会穿错袜子,会认错人,但不可能算错数字,绝对不可能。”
惠子其实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更不爱说大话、狠话。她用温顺的表情与人jiao、点头、微笑,专注的目光,因为涩羞而泛红的面颊。她像一棵小草,气质是静的,低调的,存温的。她总的说是个倾听者,面部言语丰富,说话小声小气,与她的年龄不吻合。她已经二十四岁,但诚恳、客气的举止,敛声敛气的样子,更像个十八九的少。少不更事,弱不噤风。但说起丈夫对数字非凡的感和特异秉赋,她总是出言果敢,不留余地,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因为,她见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五年前,陈家鹄和惠子刚相识不久,首度相约出游,去京都。那时惠子是早稻田大学数学系二年级的生学,长她四岁的陈家鹄是同系教授炎武次二的弟子。一个偶然的机遇,他们相识了,互有好感。暑假,两人带着一种暧昧的热情去京都旅游,搭乘的是夜班火车,早晨醒来,发现连喝稀饭的钱都没了。有人趁两人shu睡之际,不客气地卷走了他们随携带的大袋小包。他们行囊空空,饥肠辘辘,在客乡,举目无亲,十九岁的少,第一次出门的惠子,忍不住下了怯弱的冷泪。她未来的丈夫却对着天空哈哈大笑道:
“天助我矣——”
陈家鹄这声底气十的感慨,感慨的是,老天终于给他理由和机会,可以在他默默倾慕的生面前一手了。
国中人爱赌,本人爱嫖。但这并不是说国中人不嫖,本人不赌。本人照样好赌,正如国中照样暗娼遍地一样。他们走出火车站,不出一里路便发现一家赌馆。不久又有一家,一家接一家。最后,他们在旧唐太庙附近看中一家,这家赌馆是国美人开的,惠子在多年之后还记得赌馆的名称叫“纸牌王”她未来的丈夫指着赌馆煞有介事地说:“就这儿吧。”
“我们来这儿吗?”
“这是我的行银,我有巨款存在这里。”
说得惠子一头雾。
可惜时间尚早,赌馆还没开门——也许才关门。赌馆和ji3院一样,属于“猫科动物”夜行昼伏。他们只好忍饥挨饿,去逛旁边的旧唐太庙。太庙太大,才逛一半已近中午,他们被饥饿赶出来,发现赌馆的大小门依然紧闭。但赌馆门前却聚集了不少闲人,嘈嘈杂杂,挤挤攘攘。一个二十当岁的小年轻,穿着花大ku衩,沿街设赌,像个江湖中一样大声招揽,昅引了不少人看热闹。
“看哪,快来看哪,这是今年全美最行的智力游戏‘拉丁方块’,绝对是智力智商的较杀,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才就是有财…”
“愿赌服输,在场的谁愿意来跟我比试一下你的智力,赢了拿走我的钱,输了留下你的钱…”
小年轻还有个帮手,是个老赌gun,五十开外的年纪,手腕上着一条四爪青龙,人中上蓄着一撮花胡子。两个人,一个老,一个少,一个叫,一个喊,一唱一和,一呼一应。不用说,这是两个街头混混,开不起赌馆,在人家赌馆门前做搭伙生意。明治维新之后,大和人对国美的东西一向推崇,连街头混混玩的也是美式的智力博彩。
怎么个玩法?
很简单,他们是庄家,手上有很多难易不一的数表,做成卡片,正反面都由厚实的牛纸蒙着。正面有不少格子是填了数字的,也有几处空。谁要能在规定时间內把空处正确的数字填上,就是赢家。
对和错怎么认定?
有标准答案,事实上,所谓“拉丁方块”就是现在行的“数独”的前。数独即“立独的数字”在当时,其玩法还没有今天这么五花八门,只遵循一个原则,就是:每一行和每一列都是由不重复的n个数字组成,且n必须是自然数a的平方,即a2=n,而每个a乘以a的小格里面,n也不能重复。比如说当a=3时,每一行和每一列都由1-9这9个数字组成,而9个3乘以3的宮格,也只能由1-9组成,比如:
题目答案
庄家为了公平起见,把答案写在了卡片的背面(撕下卡片背面的牛纸,答案便大)。应该说,这是一种非常公平的博赌,玩的就是智力,不靠运气,也做不来手脚。这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显著特征,全世界的人都被科学mi2惑,连街头小贼也爱扮演科普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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