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佑棠唇紧抿,慎重斟酌措辞,把袖筒里的奏折慢慢抽出来,随即火速塞进去!咬咬牙,又抽出来,再塞进去,如此反复再三。
赵泽雍皱眉,尽量缓和态度,耐着性子摊开手掌道:“究竟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殿下,你不要生气。”容佑棠忐忑提醒,终于下定决心,霍然将初步拟好的奏折抽出,捏在指尖。
赵泽雍打量几眼,了然问:“奏折?”
容佑棠点点头。
“你才晋升为侍讲学士,就需要上奏了?写的什么?”赵泽雍疑惑不解。
容佑棠双手递过奏折,小心翼翼地商量:“你看看,看完了咱们再谈。”
赵泽雍接过,并未多想,展开,一目十行——刚扫了两眼,他震惊双目圆睁,低头凑近,而后“啪”地合上奏折!
事出突然,赵泽雍毫无防备,难以置信地问:“你主动请旨外调河间?”
“嗯。”容佑棠鼓足勇气颔首,站在榻前三尺处,两手无意识地绞弄手指。
“是你自个儿的意思?还是被谁刁难排挤了?”赵泽雍话音刚落,瞬间醒悟,当即沉下脸,忍怒问:
“莫非是父皇的意思?他赶你离京?”
“不是!”
容佑棠忙摆手,庆王反应皆在他意料之中,恳切解释道:“殿下息怒,您千万别误会,奏折是我自个儿琢磨的,与陛下无关,陛下丝毫没有赶、调派我离京的意思。”
“为何请旨外放?人往高处走,自古地方官年年争评政绩优等,皆是为了进入京城,你却主动往外调!”赵泽雍满腹疑团,完全无法接受,不可避免地猜测:“别怕,你大胆实话实说,此举到底是不是父皇暗示?或者翰林院、户部、周家等为难你了?”
“都不是,没有谁暗示明示,真是我自己的意愿。”容佑棠正色强调,讷讷催促:“你先别生气,看完再谈,好吗?”
“哼!”
赵泽雍板着脸,竭力镇定,又忽地展开奏折,勉强按捺情绪,逐字逐句看完,最后轻轻摊放在炕桌上。他略垂首,出神地盯着奏折,腰背笔挺,右手肘搁在桌沿,半晌没说话。
卧房内一片静默,只听见外面将士们雄浑嘹亮的操练声。
“殿下?”容佑棠手足无措,活像犯错之人一般杵着,眼巴巴等候庆王表态,心里极为难受。
许久,自尊严重受挫的赵泽雍终于开口,嗓音低沉,隐约显露愧疚与落寞:“本王护不住人,让你受委屈了,所以你才想离开京城。对吗?”
“不不不!”
“殿下,我绝对不是那意思!”容佑棠慌忙摇头,坚决否认,义正词严道:“您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庆王、是兵马大统帅,文韬武略本领高强,天下不知多少人仰慕敬佩您!我三生有幸,得以和殿下结识,乐得梦里都笑醒好几回。”
赵泽雍目不斜视,心气相当不顺,威严道:“小容大人,你再如何恭维本王也没用!今天若说不出正当理由,这份奏折就——”他说着拿起奏折,作势要一撕两半。
“哎,别撕!”容佑棠不假思索,快步上前伸手,却根本没机会触碰奏折!赵泽雍干脆利落把奏折扔进床榻角落,然后把容佑棠拽上炕床,掀开温暖被窝把人包住,语调平平问:
“你今儿一大早到城门口等待开门放行,就是赶着送那东西来的?”
那、那东西?
糟糕,殿下比我想象的还要生气!
“我只是想早点儿看到你。”容佑棠轻声说,他默默脱了靴子,与庆王并肩而坐,被子盖到腰间,并顺手帮对方拉高了些被子,硬着头皮问:“几日未见,腿伤好些了吗?”
“唔。”赵泽雍惜字如金,他恼怒时往往沉默寡言。
想了想,容佑棠没话找话道:“陛下很关切,细细问了我关于你的伤势。”
“若说父皇没有训诫你,本王是不信的。”赵泽雍面无表情地指出,不怒而威。
炕床烧得温度恰好,暖洋洋,容佑棠很快止住入骨的寒冷颤抖,舒适吁了口气,搓搓手掌,豁达地说:“陛下不敲打我才奇怪了!看看吧,咱们这样,倘若被陛下撞见,一准当场仗毙了我!”
“有本王在,你不可能被仗毙。”赵泽雍一板一眼地承诺,严肃问:“那东西你都给谁看了?”
“谁也没给看!一写好就给您送来了。”容佑棠扭头仰脸,邀功似的,只差没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还算你清醒。”赵泽雍松了口气,满意颔首:“只要没送上去就好办。”
“其实我、我是想请您指点指点,奏折那样写妥当吗?呈上去是大殿下、二殿下他们直接批了还是转呈陛下御览?”容佑棠一连串发问,豁出去了。
“不妥,很不妥。”赵泽雍一口否定,内心五味杂陈,无法言表。
容佑棠伸长脖子,悄悄望向宽大的床榻角落、被褥堆里——
“本王这就撕了它!”赵泽雍忍无可忍地怒喝,他表面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密切关注身边人。
容佑棠立刻收回眼神,劝道:“殿下息怒,咱们冷静谈谈。”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今年的贪污大案刚了结,河间从巡抚到县令几乎被换了一半,父皇及文武百官、乃至当地百姓,对新上任的官员可谓警惕又期望,那儿接连遭受天灾*,很难恢复元气。你若外调河间,实际相当于贬谪,遭人非议讥讽且不论,关键是全不知何时能调回京城!”
“我明白。”
“那你还去?”赵泽雍倏然扭头。
容佑棠好声好气地解释:“总要有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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