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
庆王也觉得纳闷,猜测道:“江湖门派各有看家本领,兴许南玄武确实出类拔萃吧。他自荐为瑞王看病,本王原不打算答应,可四弟病势愈沉,父皇焦心烦忧,太医们诊治二十多年,早已使出浑身解数,只能让他试试,希望能出现转机。”
“殿下,”容佑棠悄悄四顾,面色如常,耳语告知:
“事成了。”暗卫们已生擒镇千保,正秘密关押在暗牢。
“好!”庆王虎目炯炯有神,步伐不变,精神却一震,下意识想握拳,岂料牵动了烧伤,当即眉头紧皱,咬牙隐忍。
容佑棠立时察觉,忙关切问:“手疼吗?早上换药了没有?”
庆王摇摇头:“待会儿就换,太医估计已在弥泰殿等候。”
容佑棠爱莫能助,只能叮嘱:“千万别忙起来就忘了,那是你自己的手!早些康复早些方便。”
庆王欣然颔首,低声说:“知道了。”
数日后的夜晚·庆王府偏院内。
月色皎洁,红灯笼统统换成了白灯笼,亮堂堂,冷清清。
“她这两天怎么样?”容佑棠轻声问。
“老样子。沉默寡言,死气沉沉。”暗卫谢霆答。
“余毒可清干净了?”容佑棠又问。
“毒性已解,剩下刀伤尚未愈合,性命无虞。”谢霆身板壮硕,手握腰间佩刀,带容佑棠去见关键人证白琼英。
容佑棠快步登上台矶,站在房门口,缓了缓,问:“她睡下了没?”
“我问问。”谢霆一边说,一边屈指叩门,低声道:“刘二家的?”
“吱嘎”一声,一名高挑的中年妇人拉开房门,爽利问:“谢老大来了,请进。”她眼风一扫,望着容佑棠,尊敬道:“容大人也来了,快请进,她醒着呢。”语毕,干脆利落将门敞开,躬身伸手一引。
“今夜是刘二嫂子的班儿?”容佑棠随口问,他迈进门槛,不出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另一名懂腿脚功夫的妇人,她们一同看守白琼英。
暗卫刘二的妻子语速稍快,笑答:“正是呢,二位里边儿请。彩娘,快掌灯。”另一名妇人闻言,端起烛台进入里间,迅速点亮。
容佑棠来探过几次,熟门熟路,他和谢霆等候半晌,待里间扬声邀请后,才结伴进入,抬眼望去:
只见白琼英衣衫整齐,素面无妆,靠着软枕斜倚床榻,身上散发浓烈的伤药气味。她脱离乱糟糟的困境后,衣食无忧,安稳休养至今,气色好转许多,脸颊红润。
“谢兄,坐。”“大人先请。”容佑棠与谢霆谦让一回,各自落座。
容佑棠坐定,关切笑问:“白姑姑好些了吗?”
“民女哪里配让大人称‘姑姑’呢?”白琼英不安地绞紧手指。
“称呼而已,甚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在皇宫凝翠阁时,他们不是都尊称你为‘姑姑’吗?”容佑棠友善地问,亲切随和。
十多年的宫廷生活,端庄守礼已深入白琼英骨子里,她因伤不能直腰,修长脖颈却挺着,怔愣道:“那些都是往事了。民女已经离宫,只是普通的老百姓。”
“恕我直言,你藏着绝密,根本无法做一个普通老百姓。若非殿下援救,你早已被皇后派人灭口。”容佑棠正色道。
白琼英眼里闪过挣扎,用力咬唇,垂眸道:“民女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一直很感激庆王殿下,可惜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必定初一十五为其祈福。”
“其实你有机会报答啊!”谢霆郑重插话。
容佑棠毫不拖泥带水,明确问:“长公主丧礼过半,不知姑姑考虑得如何?”
“我真的不知情!”白琼英脱口而出,焦虑忧愁。
容佑棠抬手,安抚宽慰道:“姑姑别紧张,只要淑妃娘娘不是你害的,那么一切好商量。”
“那件事与我无关!”白琼英愁眉苦脸,急切解释:“淑妃娘娘去世时,民女刚分到凝翠阁,离静和宫远着呢,两位娘娘并无交情,做奴婢的自然不亲近,我、我能知道什么呢!”
“昭仪娘娘一直惦记着你。”容佑棠忽然没头没尾地告知。
“娘娘——”白琼英急急打住,谨慎闭嘴。
“她发病时,除了呼唤‘阿宁’、‘琪琪’,就是喊‘小英’。”容佑棠认真道。
白琼英张了张嘴,羞愧内疚,心一酸,眼眶迅速红肿,泪花闪烁。
容佑棠皱眉沉吟,与谢霆对视一眼,后者不解地问:“皇后派人杀了你婆家满门,连婴儿也没放过,目前她的人正四处搜捕你。试想,一旦出了这里的门,你能活几天?何必藏着掖着,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还怕什么?”
“可民女娘家还有人啊!”
饱受煎熬的白琼英哽咽坦诚,泪珠扑簌簌落下,颤声道:“庆王殿下为母申冤,民女佩服,可皇后出自平南侯府,根基深厚,乃一国之母、统领后宫,民女岂敢口无遮拦?如今已连累婆家上下五口人,假如再害了娘家,真个叫罪孽深重了!民女一条命,不知死多少回才够抵偿。”
“哎,莫非你想一辈子躲在这儿?我们殿下又不欠你的!”谢霆震惊,不可思议地问。
白琼英登时脸红耳赤,极为羞窘,底气严重不足,尴尬道:“民女不敢。这阵子接连请医用药,加上衣食住,已欠下太多,只要殿下发话,民女明早就走。”
“你能去哪儿呢?”
容佑棠同情地叹了口气,正色道:“姑姑刚才亲口说皇后位高权重,怎么一转眼就不知道怕了?她已猜到你被庆王殿下所救,正日夜派人盯着,只要你一露面,后果可想而知。”
“杀你灭口无疑。”谢霆接腔。
白琼英垂首,第无数次陷入艰难抉择。
容佑棠又说:“姑姑请想:庆王殿下何许人也?如果他没本事,能保得住你?殿下承诺,只要你尽力协助,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妥善安排你和你的娘家人。”
白琼英不由自主地抬头,眼神热切,但仍犹豫不决,沉默抿唇。
“机不可失。殿下已经发话,过了今夜,你就算愿意说,也没有价值了。”谢霆故意恐吓。
容佑棠心领神会,配合地起身,叮嘱道:“刘二嫂子,烦请你们再辛苦一晚,若她坚持不肯帮忙,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罢了,让她走吧。”
“是!明早就打发她走。”负责看守的妇人爽快领命,忿忿气恼,给白琼英投去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
谢霆不再理睬白琼英,扭头说:“唉,又白跑一趟!容大人,请,咱们去喝茶,抓紧时间另想办法。”
“只能如此。”
容、谢二人毫不迟疑,转身离开,而后悄悄守在院门外,试着等待。
幸好——
数息后,院里忽然响起急促脚步声,刘二妻子喜笑颜开,追出来禀告:
“她总算愿意帮忙了!二位大人快请回去问话。”
王府内紧锣密鼓地筹划,皇宫里的庆王同样忙碌。
怀敏长公主的丧礼非常隆重,极尽哀荣之所能。
停棺椁的弥泰殿里外一片白,时常哭声震天,焚烧无数纸钱,日夜香烛烟火缭绕。
期间,惠妃母子哀伤悲恸,一个病倒,另一个形销骨立。
“娘娘请节哀。”
“您请保重贵体,回宫歇息吧,明早再过来。”
“殿下若瞧见了,不知心疼得怎么样呢。”
……
“我的琳琳,安心地去吧,陛下已凌迟了凶手九族,并殉葬你惯使的下人,黄泉路上一切都是齐备的,别害怕,再过几年,为娘就下去寻你。”惠妃的嗓子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念念叨叨,微不可闻。短短半月,她活像老了二十岁,干瘦憔悴,肤色灰败,眼睛布满血丝,两鬓斑白,连续不停地烧纸钱,充耳不闻侍女的苦劝。
此刻,庆王带人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他定睛一看,立刻头疼问:
“惠妃娘娘?”
“怎么回事?本王不是吩咐亥时后不得哭灵吗?”
为首的侍女战战兢兢,垂首跪答:“殿下息怒,惠妃娘娘原已经回宫了,但因悲伤哀痛,又、又返回为长公主烧纸钱。”
“胡闹!任由她这般熬着,身体怎受得了?”庆王二话不说,扭头吩咐随从的掌事太监,催促道:“速速去禀皇后,请她把惠妃娘娘劝回去。”
“是。”
庆王的手伤已经恢复多半,但仍包扎着,不便搀扶惠妃,只能劝:“娘娘请节哀,别哭伤了眼睛,四弟的身体刚有些起色,您这样岂不令他担忧?”
奠堂香灰弥漫,麻木的惠妃被烟雾环绕,她终于抬头,嘶哑地解释:“我只是担心琳琳在地下手头紧,她哪里吃过苦呢?必须多给烧点儿纸钱。”
“您多虑了。”
庆王无可奈何,深知讲道理根本没用,遂耐心地劝慰:“父皇下旨厚葬,只要世人想得到的,皆已经给妹妹置办,不可能缺纸钱。”
“是吗?不过,多烧点儿,总没有错。”她嘟囔着,转眼又烧了厚厚一叠,被烟雾呛得嘶声咳嗽,人已经跟着女儿死了一小半。
正当庆王准备命人强行搀走惠妃时,殿外突然奔进两名禁卫,惊惶地耳语禀告:
“殿下,陛下不知何故,在坤和宫昏倒了,李公公请您立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