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不利啊。”承天帝忧心忡忡,威严扫视众臣。
“这……”吴裕为难皱眉,垂眸,余光不露痕迹地飘向平南侯,有心想说:
哪怕是状元,也得先在翰林院学习一段时日,以熟悉政务处理流程和为官之道。
但,皇帝的意思非常明确了,谁也不会直言提醒。
中庸之道,明哲保身。
康阳湖边鸦雀无声,庆王十分清楚父亲用意,可惜他不宜开口。
平南侯今日间接丢了个大脸,满腔郁愤,看也没看一眼外孙,几番张嘴,却没说出话。可他清楚自己应该尽快开口,展示开阔心胸和大度气量。
期间,太傅韩飞鸿仍是少言寡语,喜怒不形于色,须发雪白,谦恭从容。现场除诸皇子外,只他们几个重臣有座位。
“嗯?”承天帝尾音上扬,不轻不重一顿茶钟,笑意逐渐淡去。
“老臣斗胆,求陛下赐人才协理户部繁琐事务。”吴裕无奈道。
平南侯坐不住了,深吸口气,起身拱手,艰难开腔,涩声提议:
“陛下,依老臣浅见,今科状元才思敏捷,应属可栽培之材。”
“是吗?”承天帝复又笑起来,转而板起脸,挑剔严苛道:“容卿,今有杨侯力荐你入部历练,可你毫无理政经验呐。”
容佑棠强压紧张忐忑,出列拱手道:“下官才疏学浅,杨大人谬赞了。陛下,微臣驽钝,确实毫无经验,但绝不辜负您的厚望,无论效力何处,必将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既如此,”承天帝不容置喙命令道:“朕记得户部直隶空了个主事的缺,由你补上。”
户部直隶主事,属正六品。
“谢陛下隆恩!微臣遵旨。”容佑棠立即叩谢,难掩激动欣喜。
——寒窗拼搏多年,容佑棠今日以六品官职入户部,同时兼任修撰,习从翰林院前辈。
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散席后,周明杰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离开东园,行尸走肉一般走出皇宫,衣袍凌乱脏污,两眼发直。
忽然,他身边停下一辆高敞马车,平南侯的心腹疾步拿干净外袍裹住周明杰,低声道:“公子快上车,大人有请。”
周明杰如梦初醒,飞快登车,扑通跪在软椅前,面对自小敬仰的外祖父,委屈得眼眶一热,脱口而出:“祖父,容佑棠他——”
“住口!”
平南侯断然喝止,脸拉得老长,疾言厉色训斥:“明杰,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粗鲁莽撞,有勇无谋,贻笑大方!”
“我、我……”周明杰忿忿不平,嫉恨得五官扭曲,伤心解释道:“我只是想赢得比赛。既是比赛,难道不应该全力以赴吗?我光明正大,凭自身实力摘花,何错之有?”
“唉,明杰呀,你、你——”平南侯气急败坏,他阅历丰富,明白外孙是一时钻了牛角尖,遂耐着性子教导:“你仔细想想:比赛是应该全力以赴,可当时那样场合,我们就在高处观赛,若得失心太重、好勇斗狠,看起来多失态?你是斯文读书人,不是粗野武夫啊!状元小小年纪,他就很沉得住气。”
“容佑棠有什么了不起的?运气好罢了!”
周明杰连连摇头,胸膛剧烈起伏,愤恨道:“他以色侍人,一介下作男宠,高攀庆王权势,否则他连国子监大门都不得靠近!”
平南侯强压怒火,低声呵斥:“自古成王败寇,失败者气冲冲有什么用?无论状元私底下品性如何,总之,谁搏得陛下好感,谁就赢了,明白吗?那小子智勇双全,颇有城府,前途不可限量。”
“祖父,可他——”周明杰情急,刚要嚷出“容佑棠是我的庶弟明棠”,却被对方不耐烦打断。
“够了!”平南侯疲惫一挥手,语重心长提点:
“明杰,你生为家中嫡长子,倍受宠爱重视,顺风顺水二十年,没经历过真正的挫折,如今心气不平,这也难免。可你必须接受‘强中更有强中手’的事实,否则如何与人共事?我算得位高权重,活了这么大年纪,都还有几个对手,何况你呢?”
长辈毫无保留的金玉良言,可惜偏激的年轻人听不进去。
周明杰脸色铁青道:“祖父有所不知,输给别人我服气,可输给容佑棠我永远不服气!他算什么东西?”
平南侯气个倒仰,失望之下,*道:“你太不理智,所以陛下才赐南珠佛串!近期别忙其它了,专心去翰林院接受教习,修身养性,争取得选庶吉士,别辜负我拉下老脸求的机会。”
“可我想尽快回去协助二殿下!”周明杰小心翼翼询问:“祖父,表哥消气了吗?”
“暂未。”平南侯开始闭目养神,挥手道:“你回家反省吧。”
“祖父——”
“来人,送公子回周府。”平南侯直接命令。
“是。”
马车停,周明杰悲愤下车,觉得自己前途渺茫,被彻底抛弃了!他怒火滔天,将全部过错一股脑儿推到该死的庶弟身上!
与此同时
容佑棠已提着皇帝赏赐回到家里,东西放下,就迫不及待要水洗澡。
“不是出席进士宴吗?为何弄得这样?”容开济赶紧叫人备水,急得追着问。
容佑棠浑身脏兮兮,汗渍斑斑,进屋就迫不及待脱衣,苦笑解释:“陛下命令我们一部分进士划船进荷池寻花,为宴席助兴。”
“啊?”容开济瞠目结舌,,忙接过皱巴巴的官袍,难掩心疼道:“早上离家时干净清爽,晚上回家晒得猴儿屁股一般!”他紧张端详儿子的脸、手和脖子,焦急道:“晒伤了!会消褪的吧?”
容佑棠已脱剩一条单裤,看着非常滑稽:
躯体肤色白皙无暇,两手和脖子往上,却红彤彤,微微肿起,像极煮熟的虾子。
“哗啦”一声,擦拭几下的容佑棠扑通跳入浴桶,忙碌搓洗,发出舒服惬意的喟叹。
“会消褪的吧?”容开济急得不行,小心戳戳红得肿起的晒伤。
容佑棠苦中作乐,自嘲道:“应该会好吧?假如好不了,我以后就是‘肖关公’。”
“尽胡说!”容开济皱眉,拿着脏污衣袍疾步走出去,匆匆叮嘱道:“赶紧洗,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哦~”
容佑棠后靠,头枕浴桶,轻快哼着信口胡诌的小曲儿,心情好得无法言表:
好极!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入朝为官了!虽然只是六品,但将来能慢慢往上升。男儿当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同时,也能缩小与殿下之间的差距。
至于为什么要缩小与庆王之间的差距?容佑棠从未深入思索,完全是潜意识的愿望。
痛痛快快泡干净后,容佑棠刚系好衣带,就听见外面两个熟悉的大嗓门:
“佑子?容大人?”
“状元郎?”
“来了来了!”容佑棠笑答,踩着木屐快步开门,迎面看见歇假回城的洪磊陈际。
“哈哈哈——哎,你的脸怎么啦?”洪磊笑脸凝固,忙上前观察容佑棠的脸颊。
高大壮实的陈际也凑近细看,担忧道:“毒虫叮咬的吗?大夫怎么说?”
“我这是晒的、闷的,应无大碍,家父已去请大夫了。”容佑棠一手一个,亲密推着洪磊陈际朝客厅走,概述缘由。
洪磊大咧咧将一条胳膊搁在好友肩上,啧啧称奇:“哇,进士宴可真刺激!我还以为会考吟诗作对呢。”
“容哥儿,听贵管家说,陛下给你派了户部直隶主事的官儿?”陈际钦佩问。
容佑棠点头,小声道:“唉,老实说,我真有些惶恐。”
“怕甚?”洪磊重重拍打兄弟肩背,鼓励道:“你小子古灵精怪,一拍脑袋一大堆主意,还愁干不好主事的活儿?”
“就是!伙房那些人可惦记你了,每逢见到哥几个就念念叨叨,说已吃了你的状元席,现盼着多喝几回高升酒呢。”陈际幽默风趣。
容佑棠由衷感慨:“我也惦记北营、惦记你们,可惜以后不能每天去了。”
“有空就回来看呗,北营一天变一个样。”洪磊黝黑高瘦,精气神十足,举手投足间隐带果敢锐气。
“那必须的!”
三人已成莫逆之交,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走。直到跨过客厅门槛时,容佑棠才看见还有一个客人:
只见那人侧身歪坐,手脚修长,劲瘦,一身淡蓝短打,正端起待客用的糕点碟子大吃大嚼,吞咽有声,吧嗒吧嗒,腮帮子鼓得老高。
三人同时惊呆瞬间。
“咳咳!宋慎,你干嘛呢?”洪磊恼羞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宋慎,这位就是容佑棠。”陈际同样尴尬,毕竟人是他们带进容家的。
“佑子,那个,宋慎死活要跟着来,他自称是你的老朋友。”洪磊讪讪解释。
老朋友?
容佑棠一头雾水,定睛打量:
宋慎不慌不忙咽下满口糕点,自倒一杯茶饮尽,他麦色皮肤,剑眉浓黑,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高挺驼峰鼻,唇格外秀气,一口牙雪白整齐。
容佑棠对眼前的脸毫无印象。
“啧啧~”宋慎歪头笑,十分邪气,眉毛高低耸动,惆怅忧伤道:“果然,贵人多忘事呀!我特意登门拜访,你却把宋某忘得一干二净。”
电光石火间,容佑棠倏然双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