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剧烈晃动间,容佑棠吓得脸色惨白,慌忙矮身抱住桨架,双目紧闭,一点点摸索着蹲坐,直到小船恢复平稳后,才长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道:
“吓死!我还以为船要翻了。”
“没事吧?”
容佑棠摇摇头:“没事,虚惊一场。”
“贤弟放心,那朵花是你先发现的,你快摘吧,注意安全。”徐凌云郑重其事表明态度。
“徐兄误会了。”容佑棠愕然,哭笑不得解释:“小弟并非争抢摘花。”
“你……不摘吗?”徐凌云茫然不解。
“徐兄请看。”
容佑棠欣赏榜眼的性情品德,索性直接动手,他弯腰拿起备用橹板,坐着尽量歪身,用橹板拨开船边水面堆积的残荷败叶,满意发现下方略浑浊的池水。
“依小弟浅见,”容佑棠毫无保留,细细解释道:“外面通道肯定时常有人往来养护荷花,水深,轻轻划过不见浑浊;但荷生自淤泥,陛下派人选择某朵荷花系绸带的时候,难免靠近植株,搅得浅水淤泥浑浊。喏,他们特意拿枯叶掩盖荷叶缝隙间的进出痕迹。”容佑棠说着又拨开几处,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
“原来如此。”徐凌云弯腰凝视,也拿船桨拨弄身边的池面,心悦诚服道:“贤弟细致缜密,愚兄汗颜至极。”
“徐兄有所不知,寒舍简陋,没有池塘,家父在几个大水缸内栽种荷花与睡莲,里头放养泥鳅松土,小弟闲暇时经常清理换水,见得多了,自然熟悉,算不得什么。”容佑棠一一将枯叶拨回原位。
“那,贤弟的意思是?”徐凌云虚心请教,毫无勉强愤懑之意。
“你我有缘做了同年,又因不会水而垫底,很该齐心协力。”容佑棠笑着说:“此乃陛下定的比赛,必须全力以赴。兵不厌诈,不宜摘取已发现的一朵,免得锣响引来对手,尽快拨开附近枯叶看看吧,我猜测应该有通往别处摘花的水路,否则腹深处的荷花如何养护呢?只是路可能非常狭窄。”
“好!”徐凌云爽快答应。
状元榜眼分头行动,斗志昂扬,划船在月牙湾凹部忙碌拨弄枯叶。
此时,前方接二连三,遥遥响起贺喜宣告意味的铜锣声:
“咣当”声后,禁卫高呼:“启禀陛下:进士周明杰摘取第二朵荷花。”
紧随其后又一声锣响,“启禀陛下:探花邓奎大人摘取一朵荷花。”
……
看台上
平南侯见外孙已顺利摘取三朵荷花、暂居第一,其高悬的心安然落肚,难掩自豪神态,春风满面。
“哎,状元在干嘛呢?为什么停下?那小子一朵花也没摘到。”赵泽武疑惑皱眉。观赛时,他总算来了些兴致。
承天帝沉吟不语,眼神高深莫测。
李德英想了想,笑着说:“陛下,容大人方才应当发现假山下的荷花了,但不知为何没有摘取。”
“哦?”承天帝讶异挑眉,他下旨命令总管安排禁卫火速安排赛场,尚未过问二十朵荷花的具体藏匿位置。
“他傻啊?为什么不摘呢?”赵泽武心直口快,惊诧嚷叫,引得承天帝不悦一瞥,连忙低头闭嘴。
庆王却瞬间放松了,胜券在握,隐露出骄傲笑意,从容不迫,耐心解答胞弟的各种疑问。
远处又传来铜锣“咣当”声。
徐凌云竖起耳朵听,默默计数,告知:“贤弟,荷花已被摘取七朵,加上那边没摘的一朵,剩十二朵未被寻获。”
“嗯——嗯?找到了!”容佑棠畅快击掌,扬声呼唤:“徐兄,快过来,水路入口在这儿。”
“什么?!”
徐凌云眉开眼笑,奋力调转船头,匆匆赶到容佑棠旁边,迫不及待探头看:
粗略望去,一排荷株高低错落,花叶繁盛,婆娑密集,姿态曼妙。但,拨开枯叶后,即清晰可见浑浊池水,一条水路曲折通向荷池腹地。
“负责系绸带的人居然挖了这么多植株挡路!真不容易,多累啊。”容佑棠叹为观止,扭头望向身后尾随的禁卫小船。
累什么?奉命到隐蔽角落挖几株荷迷惑新科进士而已,毫不费劲。
两名禁卫面无表情,尽职尽责尾随,始终未吭声,其实心里已知晓比赛结果,不约而同想:哎,原来状元不是书呆啊?看他年纪小小,没想到如此沉稳细心。
看台上
承天帝威严问:“状元和榜眼在做什么?”
李德英躬身道:“回陛下:容大人发现了通往荷池腹地的水路,其沿途藏匿十二朵荷花。”
“哦~”承天帝颔首,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笑意,慢条斯理换了个坐姿。
进士宴,寻花赛。若状元榜眼名次垫底,钦点一甲的承天帝面子就挂不住了。
平南侯却脸色一变,讪讪地收敛自豪笑意,紧张关注下方荷花池。
此时,参赛者已在烈日下暴晒快一个时辰,闷热得几乎缺氧窒息,垂头丧气,仪态全无。
“嘿,不动?”
“岂有此理!”
容佑棠咬牙开路,拼命摇桨,手臂酸胀得发抖,大口大口喘息,想了想,干脆整个人体重压上去,脸皮红涨。
“我想,系绸带的人用、用的船一定比咱们小得多,否则怎么挤进去的?”徐凌云官袍汗湿,皱巴巴,沾满碎屑枯叶。
“多半是。”容佑棠有气无力。
下一刻,他们几乎同时各发现一朵荷花:
“看!”
“看呐!”
容佑棠扭头,二人相视而笑,欢喜雀跃,立即探身采摘。
尾随的两名禁卫停下,其中一人拎着铜锣起身,面朝看台方向,“咣当”敲了两下,嘹亮报道:
“启禀陛下:状元容大人、榜眼徐大人,各摘取一朵荷花。”
“太好啦!”九皇子情不自禁笑道。
“他们若再不争气,小九儿该着急了。”承天帝愉悦招手:“来。”
九皇子忙走到父亲身边,脸颊白里透红,额头一层汗意。
承天帝亲自为幼子擦汗,状似随意地问:“九儿,你认为状元为人如何?”
此言一出,其余人不由得定住瞬间:听语气,陛下似乎十分欣赏状元?
霎时,看台上所有人都屏息静候九皇子回答。
“容哥儿啊?”九皇子嗓音脆生生,毫不犹豫答道:“他是一个极有意思的人!”
“极有意思?”承天帝莞尔,耐心追问:“何谓‘有意思’?”
九皇子想了想,掰着手指认真数,滔滔不绝道:“容哥儿特别有意思!他会经商、会读书、琴棋书画都懂、弹弓玩得好、会爬树、会骑马、会酿酒养花、敢去剿匪、当伙夫也出色,还知道很多新奇的民间故事——”
“好好好,行了。”承天帝抬手打断,无奈嗔道:“怪道你会挑选他作为玩伴!平日就差上房揭瓦了,对吗?”
“不敢。”九皇子不好意思地停下,义正词严道:“父皇,我每天至少读书四个时辰,无暇玩耍。”
“唔,那才对。”承天帝拍拍小儿子胳膊,宠爱道:“回座吧。”
“是。”
随后,容佑棠和徐凌云接二连三发现系着黄绸带的荷花。
依照圣谕,容佑棠摘够三朵后停下,转身问:
“徐兄当真只摘一朵?”
徐凌云爱惜地托举荷花,陶醉嗅闻清香,诚挚道:“若非沾了贤弟的光,我极可能一朵也摘不到。如今手握一朵,愚兄已心满意足了。”顿了顿,他反问:
“此处还剩七八朵,贤弟当真只摘三朵?”
“陛下命令我摘三朵,圣谕不可违。”容佑棠严肃表示,眼睛笑得弯起。
二人心照不宣,转身划船离开。
待返回大水道后,容佑棠喘息未定,迎面就看见周明杰心急火燎划船而来。
周明杰气喘如牛,浑身湿漉漉,白色书生袍沾了许多腐臭淤泥、碎屑枯叶,湿漉漉滴水,狼狈不堪。
“你——”容佑棠目瞪口呆。
“年兄没事吧?可是不慎落水了?”徐凌云惊讶问。
周明杰脸色阴沉沉,虽极力掩饰,却仍露出几分气急败坏,*道:“前面船多,堵住了,忙乱碰撞间,三人落水。”
“啊?那——”徐凌云还没说完,就被周明杰劈头打断:“徐大人摘了一朵?容、容大人摘了三朵?”
徐凌云讷讷点头:“是啊。”他探身眺望周明杰船舱,赞道:“年兄也摘了三朵,厉害!”
此时,后头又有七八个进士赶到,个个累得脸色惨白,眼看又要拥堵,容佑棠当机立断,指着小水道入口说:
“诸位年兄,那里面还有八朵,但水路极狭窄,紧容一船通行。诸位可排队进入,待摘完后,转身有序撤退即可。”
话音未落,周明杰已急不可耐,抢先划船进入水道,身后跟随三名仍有余力的对手。
“哎!”
徐凌云叹气,俯身撩水,擦拭被周明杰划桨溅的一串泥点子。
容佑棠暗中摇头,他看看累得瘫倒在船舱的两名进士,对其中一无所获者说:“那位年兄,假山下还有一朵,不妨去摘了吧。”
那进士不敢置信地坐起,半晌,才感激道:“多谢!”
“陛下有旨,我等必须寻齐二十朵,而后才能上岸。”容佑棠乐道。
两刻钟后,十五名进士齐聚,二十朵荷花悉数寻获,终于可以结束比赛。
看台上
冷眼目睹全程的承天帝点点头,对平南侯说:“杨侯的外孙果然勇猛。”
——此乃承天帝第二次评价周明杰“勇猛”。
“陛下、陛下……”平南侯吱吱唔唔,尴尬得无以复加,脸皮紫涨。
片刻后,承天帝率众离开看台,行至康阳湖岸边空地,准备点评比赛。
十五人参赛,十人有收获,他们一字排开跪下,恭谨献花。
其中,周明杰数量最多,足足七朵!高举好一大捧,自信满满等候承天帝赞赏。
容佑棠手捧三朵荷花,端正肃穆。
承天帝扫视十名进士,半晌,负手踱步,停在周明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