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出类拔萃,文韬武略,提笔写文章,上马能剿匪——否则怎入得庆王殿下青眼?
哎呀,嫉妒是要不得的啊!
渐渐的,小雪变大雪,风呜呼,宽阔前坪乌泱泱一大片挨冻的人。但国子监的入学核查仍一丝不苟,队伍慢吞吞往前挪。
容开济坚拒回马车休息的提议,至虔至诚地排队。
容佑棠拗不过,只得尽量把寒风挡住。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见到前方设的核查荐书行李的帐篷。
“老爷,再有五位就到咱们了!”李顺高兴地说,他踮脚,仔细观察前人做法,唯恐初来乍到出丑。
“嗳,太好了!”容开济也忍不住踮脚,引颈眺望,自豪搭着儿子肩膀。
容佑棠欢喜雀跃,大方袒露自己的兴奋好奇。
然而此时,队尾却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极突兀的高亢喊叫:
“我不读书!我要投军!我不读书!我要投西北军!”
西北军?
容佑棠立刻竖起耳朵,随即扭头,众人集体扭头:
只见队尾几个家仆打扮的健壮男人强押着一个瘦高少年,旁边跟着两个穿披风戴雪帽的女眷,明显一老一少,年轻姑娘身形窈窕,搀着中年妇人,她雪帽外还罩着风帽,显然不想抛头露面、却又不得不抛头露面。
“放开我!我不读书!”那瘦高少年拼命挣扎,一路被硬拖过来,变声期嗓音粗嘎沙哑,大喊:“我要去投军!我要去西北!娘,娘,求您了,我不想读书——”
只见那中年妇人抬手狠命拍打儿子几下,哭骂道:“你这是要气死为娘吗?啊?你爹去岁为国捐躯,朝廷给了难荫的名额,洪家三代单传,只一根独苗,你若敢去投军,为娘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原来是英烈之后。
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人妒忌,毕竟是人亲爹拿命为儿子换的前程,敢露出不满的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磊子,你别这样。”那带风帽的年轻姑娘开口,声若黄莺,婉转清脆,带着哭腔。人群即刻退避三尺,为其让道。
“姐,姐,我不想读书!我要去投西北军!”洪磊正值发育期,胡茬青黑,喉结凸起,浑身皱巴巴,极力抗争。
洪欣哭劝道:“磊子,姐这回不能帮你,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希望你从文,好歹体谅些吧,读书一样能报国。”
洪母很有主母威严气势,她一挥手,喝令:“囡囡,别管他!拿好荐书,今儿无论如何得送他入学!朝廷发了话的,磊子,你好好学、认真学,只要本事到了,自然有为国效力的机会!走!”
“是。”洪欣手里慎重捏着荐书,单手搀扶母亲匆匆前行。
“夫人,这儿!”容佑棠前面排队的家仆挥臂招呼,原来他是洪家打头阵的。
容佑棠忙安排家人让出些地方,让对方站脚。
洪欣两手都没空,侍女又被狭窄通道挤到身后,她一心几用,走着走着,忽踩到披风一角,惊呼着要摔,容佑棠刚好就在旁边,想也没想,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对方才幸免于当众摔跤。
“多谢公子。”洪欣飞快退开的同时,极小声道谢,她家亲朋好友来得很多,乱糟糟的,倒没几个外人看见。
容佑棠只礼貌笑笑,悄悄摆手。
于是洪家和容家就紧挨着了。
洪磊眼看马上轮到自己入学造册了,顿时加倍着急反抗,绝望哀求:“娘,娘,我不想读书,我不想——”
“住口!”洪母打断,毅然决然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那么多长辈共同的好意,你当真不从?实在太伤娘的心了!你眼里究竟有没有长辈?”
洪磊拼命点头:“娘,儿子什么都听您的,唯独这一次——”
“必须听我的!”洪母铁青着脸,不容置喙。
容开济旁观许久,暗自庆幸:还好我儿听话懂事,若他也嚷着从军,家里估计也得闹成这样。
保家卫国是英雄好汉,永远值得尊崇敬佩。但为人父母者,怎舍得儿子身陷危险中?
“姐!姐!”洪磊转头哀求洪欣,后者泪眼朦胧,坚定摇头:父亲战死沙场,弟弟是独子,若再出意外,家里怎么办?
洪磊执拗异常:“反正我不管,总之要去投西北军!你们拦不住的。”
叔伯舅父不停苦劝,洪母气得又要打,被亲人好言拦下了。
闹成这样,国子监却显然见惯不怪,气定神闲继续办公。
容佑棠听对方话里话外提及“西北军”,忍不住问一句:
“这位兄台,你知道西北的新兵选拔标准吗?”
洪磊喊得口干舌燥,正在调息,冷不丁的,竟然被问住了,讷讷不能言。半晌,*反问:
“你知道?”
容佑棠谦逊道:“只略有耳闻。军中分杂役、步兵、骑兵等多种,骑兵又分轻骑兵、重骑兵,选拔时以年龄、身高、体型、瞻视等为标准。不知兄台所望何种类?”
“你——”洪母刚想斥责容佑棠多管闲事引着儿子入伍,却被女儿按住了。
“当然是冲锋陷阵的骑兵!”洪磊一挺胸膛,眼眶微红:“家父生前是前锋营宣武将军,我岂能贪生怕死退缩学堂!”
贪生怕死?退缩学堂?
这一句话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磊子,你这是什么话?”洪欣忙训斥道:“文臣武将,俱是人才,世间全才毕竟少有,能精通一半已很难得。记住了吗?”
周围学子本想当场驳斥一番的,但见无知莽夫的姐姐十分通情达理,倒不好发作了。
“骑兵至少要身高八尺,体型琵琶腿、车轴身、取力大者,基本合格的兵穿五十斤铠甲半时辰必须能跑十公里。你可以吗?”容佑棠靠近小声问。
“我——”洪磊语塞。
“嗳,没关系,我也不可以。”容佑棠自嘲道:“像咱们这样的瘦竹竿,投军可能会被分到伙房当杂役,烧水做饭什么的。”
洪磊安静下来,狐疑问:“真的?”
“骗你干嘛?”容佑棠正气凛然道:“你总提西北军,不如有空去庆王府门前转转吧,庆王殿下的亲卫就是骑兵出身,个个牛高马大,拳脚功夫了得,打倒一百个你我都不是问题。不信自己去看,这个能撒谎的吗?”
洪磊站直了,看自己的细胳膊腿,愁眉紧锁,懊恼道:“我也练过几套拳的,可就是强壮不起来,每顿吃得很多,却养不出肌肉,唉!”
“天生的。只要健康,无需在意。”容佑棠忍笑安慰:“你多大了?不如先练练体格、顺便读两年书吧,待有把握了再去投军,免得被分去烧水做饭,我想你不会愿意的。”
洪母这时才醒悟,慌忙对容佑棠说:“年中的生辰,还不满十七,懂什么呢?送他进学,是极好的出路,他却这样子!”
洪家人顺势七嘴八舌地劝,连哄带骗,顺利拥着有些发懵的洪磊入学造册。
处理好诸事后,洪母十分感激容佑棠,坚持要请席,推来推去,最后两家人索性一齐到醉月楼倾谈。
于是,洪磊就成了容佑棠在国子监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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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庆王府
“早上顺利吗?”赵泽雍风尘仆仆从北郊赶回来,刚沐浴完,宽袍缓带,身上有干净清爽的阳刚男子气味,眼底满是笑意。
“挺顺利的。”容佑棠干巴巴回答。其实他有许多话想说,却担心失言,规规矩矩站着问:“殿下,您昨夜到我家所为何事?”
赵泽雍坦然相告:“无事。路过容氏布庄,就顺便进去看看你。”
“那为什么不叫我?”
赵泽雍莞尔,岔开话题:“今日本想送你去国子监,可后来想想,还是不了。”
“嗯。”容佑棠欣然赞同:“我自己就可以,倘若您露面,同窗们还不知怎么看——”容佑棠急忙刹住。
“你害怕他人诽谤?”赵泽雍低声问,慢慢走过去。
容佑棠下意识往后退,摇头道:“我不在乎,诽谤也一样的过日子。”你呢?
“很好。”赵泽雍满意颔首,伸手握住对方肩膀,将其按坐下。
容佑棠不由自主开始紧张,但从未想过逃离庆王。
赵泽雍返身,从书架取下一长匣,递给容佑棠:“匕首。”
“我的?”
“之前答应给你的。”
刀剑对男人有强大的诱惑力。容佑棠屏息,打开匣盖,拿起匕首,发现外部并无一丝缀饰,简简单单的鞘,慢慢拔/出来,却现雪亮寒光,摸一摸,刀身冰凉刚劲,弹一弹,竟是低沉的嗡嗡声。容佑棠爱不释手,比划几下,脱口而出:
“这个我真想要啊!”
赵泽雍挑眉,好笑道:“已经是你的了。”
容佑棠黯然低头:“但我没有对等的物品回赠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