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不过就是在这再平常不过的凡世山城里画了数十幅门神像,所面对的生灵们甚至没有一个够格踏进他六方贾大门一步,怎么就让他累成了这副颓丧样?
也许……是因为这凡世的年关,于如今的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了。
陌生到让他重新入世、就只再经历了这么一次,都像是用尽了身魂中的最后一分气力。
于是身心俱疲的六方贾总管,就这么史无前例地趴在了凡世的寒酸木桌上,连自己正身处被冬日冷风侵袭的悲惨境况下都再顾不上,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啪嗒。”
天边晨光渐起,不到一刻的光阴里就笼罩了整座如意镇,然而六方贾总管依旧失神在他多年不曾拥有的恍惚梦境里,在空旷无人的第二大街正中睡了个浑不知岁月……直到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声极轻的水滴之声。
近四个时辰都在挥毫画就各位门神的总管先生,对这响动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每次将狼毫笔从诸色浓墨中提起后、堪堪移到画纸上时,太过饱满的墨滴不由分说地从毫毛中逃离开去、乍然砸到纸上的响动。
总管先生从双臂间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向了身旁的响动来处。
好心陪在他身边、一起为满街老小们效劳的赵家丫头,原本在送走了各家长辈后便被总管先生“赶”回了自家院落去。但这年幼的娃娃不知道为什么赫然起了个大早,这时候正提着支蘸满了墨汁的新笔,小心翼翼地高举在一副簇新的画布上,然而女童的神情却是窘迫的。
七岁的女娃正打眼窥视着六方贾总管,看到后者这显然累极、而连笑意都褪得一干二净的面色后,女童抽了抽昨夜在寒风中被吹了整夜、而依旧有些发红的鼻头,尴尬地咧嘴干笑了起来。
“吵醒你了呐……大叔。”
总管先生颓然地将脑袋摔回了木桌上,只是这次稍微对自己宽容了些、转而将下巴垫在了手臂上,让他能够在并不需要强撑开疲累双眼的境况下、还能让女童听到自己的问话。
“门神都画完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女童翘了眉眼,冲着这明明是被自己帮了大忙、却还犟嘴不肯道谢的外来画师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手却还是稳稳地提着狼毫笔,一板一眼地在画布上绘着些什么。
“昨晚帮着大叔画别人家里的门神,一时忘了我家的门神门笺也全都没了影,要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到阿娘问起,差点要闯祸……”
七岁的女娃手下飞快,显然对自己的画功极为自信,甚至还得空侧了头、安慰起失职的画师大叔来:“天才刚亮没多久,大叔再睡一会儿吧……这副门神不用大叔来,我自己就能画完,阿娘根本记不清门神到底长什么模样,不会去为难旁人的……”
明明已恍恍惚惚地睡了一个时辰,然而六方贾总管只觉得自己的后脑仁上骤然被人砸了个满锤,让他连赵家女童的说话都快要听不大清。
怎么会……还有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