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柳谦君虽生了好大的气,可最终也还是将孙儿们尽数揽进了怀里,只是温言嗔怪了几句,继而便哄着依旧眉目通红的参族幼子们渐渐入了睡。
于是百尺娃也得以在一场好梦后,还能有足够的胆气再次跑到了祖婆的面前,老老实实地将他们偷听来的诸多修真界大事尽数告知了柳谦君。
那时还未与一品赌庄两位挚友相识的柳谦君,只当这是玄孙儿的懂事之举,并没有将百尺娃的话语太放在心上——参族本就是遁世族群,若非牵涉到族中孩儿的性命安危,她是不愿去干涉九山七洞三泉的任何定夺的。
直到将近五十年后,她舍了此前的障眼法、从新幻化成了个双十年华的凡人女子外相,以求在人间界千门中行走时,能不被以往的身份拘束,却无意间因为千门中的某场赌局、成了一品赌庄的座上贵宾。
也是那时候,她与这庄子里的两位主人家一见如故,竟就此结交了她万载命数中堪称难得的两位人族挚友。
参族众生对于世间众生的命数极为敏感,柳谦君这个老祖宗的眸子更是太毒,又怎会在朝夕相处的数年岁月里,还看不出来两位老朋友的身子骨,实在是虚弱得有些过分?
那甚至已经不是寻常凡人缠绵病榻时才有的虚弱之感,倒更像是……从轮回伊始就定下了的薄命之数。
柳谦君竟不由得从心里发起急来。
她见过这世间的太多生灵,深知命无定数——即使你为善多年,也有可能会被某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夺了性命;而四处为恶的生灵们,却常常会长命百岁,只等着寿终正寝后、到了冥界后才能等来他们的罪孽惩戒。
然而此时在她面前活生生的这对凡人夫妻,正在他们最好的青春年华,却因为这副皮囊的拖累、永远只能留在这偌大空旷的庄子里,甚至只能等着世间好玩有趣的人与事送上门来,才能偶尔享得其乐。
想到族中的孙儿们暂且平安无事,柳谦君面上不动声色,也依旧留在一品赌庄里陪着两位无处可去的老朋友,甚至还在百无聊赖之际、三人琢磨着研究出了个百无禁忌的赌千之法,让许久不曾找到心仪玩法的庄主夫妻喜笑颜开,只觉得此后被关在家中的无趣年岁也总归有了盼头。
这夫妻俩玩心太重,重到根本发现柳谦君眉宇间的隐然思虑神色——这个庄子虽在人间界被称为一品赌庄,事实上是个世代都与仙神两界有着奇妙缘分的古怪家族,而他夫妻二人尽管只是寻常的凡人之身,却对修真界、乃至仙神界的不少奇闻异事都熟悉得犹如自己的掌心,于是也早早地就“哄”柳谦君招出了她的真身,是知道这位新结交挚友到底是什么来历的。
可他们夫妻也深知以好友的万年参王之力,是根本救治不能他们打娘胎里带来的病躯的。
这夫妻俩只顾着没日没夜地将赌千之法衍生万道时,并不知道这时候的柳谦君,终于回想起了当年百尺娃告知她的其中一桩“好事”。
两位老朋友的“病”,并不是无药可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