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恰好能窥到在老头那被香灰遮得几乎看不清的凡世姓名旁、那被自己又加刻了一次的“犼族楚歌”四字。
土地老头的刀工并不好,本就将这四个小字刻得歪歪斜斜。而她昨日呆立在九转小街的天光下许久后,也终于伸出了手指、跟着这刀锋再刻一次时,生怕用力太猛会直接将炉鼎震得粉碎,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老头的笔画艰难书刻,一不留神,更在这四个小字上多划了几道狼狈的撇捺刻痕。
但不管如何难看,她都已亲手将自己的名号再刻进了这土地神龛之中。
此刻已遁迹云霄之上、赶去神司述职的中山神,还沾沾自喜地自以为不再逼歌儿接管备选山神大任、他们叔侄俩便会相安无事,却根本没有料到他已晚了一步——小侄女远比他要固执得多、也不安得多,生怕幺叔会再寻时机骗她回去,楚歌早在昨日就先行了一步。
小房东瞒着他、也瞒了赌坊诸位好友,已将自己的命数与这片土地永世连在了一处,任谁都再无法更改。
一片清白皎洁的微光,募然落到了青灰的土地神龛里,在碰到这冰冷的硬石底部后,倏忽间化了无形。
楚歌从厚实的竹青凌风间探出了嘴鼻,茫然地抬起头来。
本是艳阳高照的穹顶上,不知何时已被絮絮的云层遮去了大半的天光,透着股山雨欲来的灰尘暗色。然而这微暗的云层间,似乎有皎白明净的无数精灵在跳跃盘旋,挡不住般地欢呼着,朝凡世间飞落了下来。
这在百里群山庇护之下的如意镇,终于迎来了今冬的初雪。
“楚歌呢?”
张仲简将最后一箱行囊搬回了第二天井中,却没发现本该在赌坊里等着他们归来的小房东。
“今年多等了这么些日子,才终于守到这场落雪,她当然不会留在这么憋屈的地方。”殷孤光指了指天,“每年方下初雪的时候,她不都得在那里待上个一天?”
幻术师抬头望向第二天井那常年不封的顶头缺口,那里正悠悠地飘下了微弱光亮般的雪粒,在天井的地面上铺成了个正正方方的小块雪地。
“果真是春秋之神……他一走,这雪还真的就下了啊。”
正如此时正讶然叹息的殷孤光所言,楚歌从土地祠庙回来后,也并没有踏进吉祥赌坊的小楼里。
大顺的屋顶高处已被这虽下了不久、却势头渐大的初雪盖成了稀薄的纯白之色,若有常人大胆踩了上去,准得被青瓦与雪粒相触发出的“吱嚓”声和脚下的滑溜感吓得跳了回去。
然而这雪层上,赫然有一只约莫仅两尺身躯的幼兽仰首安坐,正抬起前方的右爪揩了揩被落雪蹭得发痒的尖长双耳,继而极为惬意地微眯了一双极为狭长的缝眼。
满城的各家老小们都欢喜于这预示着来年好兆头的乍来瑞雪,却也不得不赶回家去为接下去数月的深冬时节做好准备。一时间,整个如意镇的街道上都空空如也。
于是这三百一十四户的寻常百姓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九转小街的赌坊楼顶上坐着只不知是像狐狸还是野兔的不明幼兽,正满心欢愉地迎接着漫天飞舞的寒冬精灵。
【第三卷-雪落归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