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又照例去看了家畜家禽的情况。这里的味道比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更重了。猪倌站在农舍前面脱下帽子向我问好,旁边,一只拴着链子的狗疯狂的对着我们吠叫,龇着牙凶狠的向我们这边扑着,绳子绷得紧紧的。
“大人,这只狗才来这里,它还不认得您。”猪倌大着嗓门说,“您不用担心,它好好的拴着呢。”
他话音刚落,那只狗突然扯断了栓狗绳,飞快的扑向我们。
我吓得浑身僵硬,我骑术一向不佳,遇到这种情况,只知道紧紧的攥着缰绳,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在我的马是条有经验的马,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受到惊吓,反倒镇定而快速的躲开了袭击我们的狗。而跟在我身后的乔治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马被吓得抬起前腿立了起来,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即低低的惨叫了一声,爬不起来了。
“乔治!”我尖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只能说好在那条狗只是龇着牙到处吓人,并没有真的下嘴去咬,而受了惊的马的马蹄子很幸运的没有踩在乔治的身上。猪倌慌张的拖回了那条狗,旁边的人连忙将乔治扶起来,不知道碰到了那里,他又喊了一声痛。
众人连忙将他抬回了城堡,叫来了医生。仔细检查后,医生告诉我,乔治摔断了他的锁骨,不过好在错位并不严重,只需静养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结果,乔治虚弱的躺在床上,满脸歉疚的说:“对不起,少爷,我没办法陪您去美国了。”
“哦,不用担心那个。”我安慰道,“不过几周而已,我想我还是可以忍耐的。啊,我刚刚才想到,你留在这里,刚好帮我留意一下马铃薯的收获和出售问题,还有接下来的甜菜和燕麦的播种。你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这件事交给你做我最放心。”
原本情绪非常低落的乔治在听完我布置的任务后,立刻精神振奋了起来,连声向我保证一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我在阿克顿又巡视了两天,等到了八号这一天,一早就直接启程前往南安普顿,母亲、卡尔还有萝丝也会在这一天从巴斯出发。十号,泰坦尼克将从南安普顿的港口启航,途径法国瑟堡港和爱尔兰的昆斯顿后,穿过大西洋,前往美国纽约。
我在南安普顿见到了卡尔的父亲派来接我们的管家,赖福杰先生,老霍克利先生这样做是为了向我们这群远客表示尊重。赖福杰先生看上去非常严肃,总是皱着眉头,虽然年龄不小,头发也花白了,但是行动十分矫健灵活,也很警觉。我严重怀疑他除了管家,还肩负着贴身保镖的职责。
我们在南安普顿的酒店度过了原本不需要的用于休整的一天,不过这一天似乎对女士们非常重要,按照母亲的话,就是她不想带着一身经过长途旅行的尘土和疲倦不体面的登船。
十号的上午,我们坐车来到港口准备登船。母亲和萝丝的行李多到恐怖的地步,几十个大箱子,将四个酒店帮忙托运行李的小货车装的满满的,而这母女二人居然还嫌带的东西不够。如果有相机,我真想把这一幕照下来给萝丝看看,她总觉得自己和母亲不同,但是这个时候,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嫌弃的表情和相似的抱怨的语气,不管是谁看,都会知道她们是母女。
车渐渐的驶进港口,透过车窗,我看到那艘我曾经见过的庞然大物安静的卧在水中,不过这一回,上面站满了兴奋的乘客,他们都靠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激动的向站在港口的亲友们挥手道别,高声喊着各种告别的话语。而港口上也挤满了送行的人和准备登船的乘客,熙熙攘攘,我们的车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过了好久才安全的停在了头等舱乘客的登船处。
萝丝最先下了车,她轻轻的抬了抬宽大的帽檐,满面不快,挑剔的打量着泰坦尼克,等到我也下了车,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便用一种轻飘飘的不屑的语气说道:“我没看出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它看起来可没有毛里塔尼亚号大。”
我也望着这艘船,听到她这样说,不禁笑了出来:“萝丝,从数据上讲,这艘船确实比毛里塔尼亚号大。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邮轮,这是个客观事实,亲爱的,你没有办法否认。”
“亨利说的对。”卡尔也下了车,插.进.话来,“泰坦尼克比毛里塔尼亚长了一百英尺,更为豪华,而且永不沉没。”
但是萝丝根本没有理他,在卡尔开始说话的时候,她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了。
很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订婚的缘故,萝丝最近对卡尔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我歉疚的对着卡尔笑了笑,卡尔只是扬起一边的眉毛,轻轻的说了一句“女人”,然后耸耸肩,伸手扶着母亲下了车。
将处理行李的问题交代给赖福杰先生后,我们便从头等舱客人专用的通道登了船。萝丝挽着我的手臂跟着我缓步上船,早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她的表情随着我们离舱门距离的拉近,而变得越来越扭曲和痛苦。我只好拍了拍她搭在我手臂上的手,以示安慰。
十一点整,邮轮的锅炉开始生火运转,烟囱冒出了白色的浓密的蒸汽,十二点整的时候,泰坦尼克终于在拖船的拉动下,缓缓的驶离了港口。那一刻气氛热烈到了极点,欢呼声甚至能够清晰的传到头等舱的房间里。
一部分行礼已经被搬到了我们的房间,母亲和萝丝正忙着指挥女仆们将她们的几十个大箱子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而剩下的行李还在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卡尔还为女士们订了不少鲜花装饰房间,送花和装饰房间的仆人不断的进进出出,房间显得拥挤不堪。我和卡尔只好先退出来。
邮轮上的侍者带着我们再一次的参观了我们的房间,在摆上了所有的家具,装饰品和鲜花植物以后,它的华丽程度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两间房间的阳台其实是可以相通的,先生。”侍者介绍着宽敞的阳台,这里摆放着舒适的木质的躺椅,墙面装饰着斜向交叉的木条栅格,用开满了鲜花的藤蔓植物覆盖,看上去就像一面花墙一样,“当然,如果您不需要时候,这扇门可以从里面锁上,非常安全。”
卡尔手里拎着一只酒杯,听到这里随意的一挥手,示意侍者离开,然后转身看着我:“我为你挑选了这些花,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微笑道:“谢谢,很漂亮。”
卡尔看上去心情非常好,少了很多前段时间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回到了我熟悉的那个对一切都游刃有余,风度翩翩的样子。
“所以,你要把那扇门锁起来吗?”卡尔指了指那扇门,“我原本想早晨的时候,或许能够得到一个在这里一起用餐的邀请。”
“当然,我很愿意邀请你共进早餐,卡尔。”我笑了出来,“我们去看看女士们都收拾得怎么样了吧。”
萝丝正在房间里摆放她的那些与众不同的画,在那次受了卡尔的刺激而进行的疯狂购买之后,她经常参加各种画展,又买了不少,她原本打算把所有的都装起来带走,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只带了她最喜欢的那一部分。
“我们需要给这间房间增添一些颜色。”我进屋的时候,她正拿着画喃喃道,挑选着一个光线合适的地方摆放手里的画。
“哦,天哪,萝丝。”我看着满屋的油画有点头晕,“你不觉得这间房间的颜色已经太多了吗?”
她看也没看我,继续她手里的工作:“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亨利,我需要的不是那些庸俗的金碧辉煌,那些颜色让人看着窒息。我需要的是这些,这些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与众不同的,充满着才华的颜色。”
说完她放好一副画,后退了两步,用一种欣赏的口吻低声赞叹道:“哦,真是天才……像梦一样,真实却不符合逻辑。”
我没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关于艺术的问题,我自知天分不够,也讨论不过萝丝,无聊的看着她忙上忙下,又帮不了什么忙,只好又离开房间,和卡尔去甲板吹风,等吹响午餐的更衣号后再回房。
晚上七点的时候,泰坦尼克在法国瑟堡港又载上了新的一批客人,其中有一位夫人名为莫莉布朗,她是个胖胖的和蔼的女人,性格非常的爽朗热情,母亲不太看得上她,但我很喜欢她。她让我感受到一种轻松的温暖。
作为一个暴发户的妻子,莫莉布朗夫人坐在我们这些包裹在优雅的举止和标准的牛津腔的贵族面前,没有丝毫怯场,也不像一般人那样,试图模仿贵族的一举一动以融入其中,她大声的说话,开着美式玩笑,显得非常自信。她掌握了我们的游戏规则,却不会被其束缚和约束,在这一点上我十分的钦佩她。
第二天下午,在昆斯顿载上最后一批客人后,泰坦尼克从爱尔兰向西行驶,进入了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