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声音有些陌生,凌安修紧紧抓住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样。只是,为什么不是崇冷之?
凌安修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手指都在颤抖。他赤着脚跑在地板上,把公寓里所有的灯都关了。他怕他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把自己的双眼戳瞎。
他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视机里正放着他一年前演唱会的录像。那个时候的他,静静地坐在舞台上,面前是一家白色的钢琴。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使他全身都泛着淡淡的光芒。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凌安修低声吟唱,声音中带着一种慵懒的性感--这是一个被上帝眷顾的男人,无数的男女为他而狂。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凌安修却依旧一动不动。
“医生说,你最好不要看这些。”崇冷之把电视关掉,走到凌安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凌安修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医生还叫我不要出去见人呢,这也要听他的吗?”
崇冷之沉吟一会儿,“我希望你遵守医嘱。”
凌安修机械地点点头,“我明白。”
“第三次手术的日期已经确定了,你准备准备,一星期后你就出发吧。”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凌安修站起来,直视崇冷之,“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崇冷之的目光有几分躲闪,“安修,这件事我还在调查。”
“调查?”凌安修笑了笑,“一年了,一年了崇冷之,你还是什么都没查到。既然如此,就让我告诉你吧崇大少爷,毁我容的人就是……”
“闭嘴!”崇冷之低声怒吼,“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凌安修平静地看着略为失控的崇冷之。
崇冷之脸色缓和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把凌安修搂进怀里。“安修,我会照顾你的,你不用担心。”
崇冷之走的时候,凌安修看了看手表:十分钟,他只在这里待了十分钟。
拿上车钥匙,戴着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地出了门。他悄无声息地跟在崇冷之的车后,他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只要他狠狠踩下油门,在他前面的那个人,是不是会被他拖下地狱?
——地狱如此可怕,他不想一个人待着。来吧,来陪我吧!
凌安修回到家的时候,门口正坐在一个人。那人抱着双腿靠在门边,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凌安修踢了踢男人,“起来。”
谷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见到凌安修,圆圆的眼睛立刻两了起来,“你回来了!”
“嗯。”凌安修掏出钥匙开门,“你等了多久?”
谷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大概两个小时?我不记得了。”
“笨蛋。”凌安修骂了一句。谷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手上提着袋子展示给凌安修看,“对了,我给你买了夜宵,是烤猪蹄,你最喜欢吃的!”
凌安修叹了口气,“进来吧。”
这个男人自从凌安修被毁容后,一直守在他身边,甚至不害怕他摘下口罩的样子。凌安修出事后,变得喜怒无常,连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凌安修骂过,也打过,谷川却始终对他不离不弃。凌安修曾经问过他:“你不害怕我吗?”他瞪着眼睛,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怕你?你是凌安修啊!”
凌安修在心里咆哮:不,他不是凌安修,以前的凌安修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
凌安修和谷川面对面坐着吃夜宵,凌安修一口没吃,谷川却大口大口吃个不停,没过多久就把他自己那份吃了,然后盯着凌安修的那份,咽了咽口水。
“你吃吧,我不饿。”
“啊?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凌安修摇摇头,“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
“以后你不许吃夜宵,减减肥,这样才能找到女朋友。”
谷川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嘟囔着:“我不想找女朋友。”
凌安修摸摸谷川的头发,“我去洗澡,你慢慢吃。”
浴室里没有任何镜子,谷川曾经不顾他的反对把家里的镜子几乎全拆了。凌安修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皮肤,紧致,干净,白皙。可那又如何?他有的时候情愿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俯视,都糜烂,让他彻底地死去。
凌安修洗完澡,换上他最爱的衣服,缓缓地走向阳台。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就像那个晚上一样。
够了,凌安修对自己说,真的够了。
他张开双臂,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感,从七层楼下迅速坠落。
在拥抱大地的前一秒,他突然有些担心,谷川到底能不能减肥成功啊……
“这是什么意思?”凌安修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过量信息的涌入,他觉得头有些痛。“‘他’已经死了?”
“对。所以这次给你的技能就是重生,你可以选择回到任何一个时间点。”
“明白。”凌安修思考了几秒,“那就被毁容的那个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