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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云卿本该答应了的,但她心里头紧绷的那根弦却让她直觉以为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慕垂凉那晚与她争吵跟此事必定脱不了干系,他又连推拒了老爷子两次,必然有他的考量,若是她一个不慎贸然答应下来,万一反倒令他措手不及,她岂不是成了老爷子打击慕垂凉的帮凶?与其现在就答应了老爷子,倒不如先混过这一关,回去先找慕垂凉商谈妥了再另做打算。
于是便转而问说:“此事原也系我分内之事,只要垂凉不反对,我哪里推辞得了?只是两个孩子的情况我却也不甚熟悉,需要做什么心里更是没谱儿,还请老爷指点。”
慕老爷子见她果真乖顺,便不作多想,看着那沓宣纸说:“昭和系慕家嫡长,曦和虽是个女儿家,但我慕家子嗣单薄,女儿也是照男儿养,读书认字上毕竟是不能耽搁了。所以两个孩子虽是你带,但仍需麻烦你每日清早亲自送他们过来,白天自有我来照顾、教导他们,到了晚上你忙完了,便过来与他们一道用晚饭,然后再接他们回去。虽是麻烦了些,但不致误了你掌家,也不致耽搁他们课业,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云卿紧紧抿着嘴,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心里头可算是明白了。
这哪里是让她养孩子,分明是用养孩子的借口栓牢了她!早上送去,晚上接回,还要在老爷子那里陪孩子用晚饭,谁知道哪一顿吃完还能不能回来!
云卿心里一时气得翻江倒海,若非她对慕老爷子早有防备,兴许连这句都没问就早早被套进去了,到时候因她一个失误令慕垂凉受老爷子掣肘算个怎么回事!先前那些温情慈爱又可怜的话,如今想起来真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见慕老爷子仍等着她回话,云卿知道老爷子素来精明,生怕泄露情绪,于是极力稳了稳,尽量平和地笑说:“老爷思虑周全,孙媳原是不该说什么的。但有一句话,出嫁从夫,只要垂凉点头,孙媳莫有不从的。所以虽需我来尽心尽力,也要先让垂凉点头啊!再者,毕竟是裴姐姐的儿女,如今住九之礼刚过,我尚未来得及去向裴姐姐请安,这就接了她的儿女去抚养,说来岂非我这后进门的不知礼数?”
慕老爷子只低低笑了两声,神色古怪地盯着她看。云卿知他生疑,干脆莞尔一笑,迎着老爷子目光坦坦荡荡说:“老爷有心为我们考虑,我们做晚辈的都心存感激。垂凉当日连番推拒我也能懂,恐是担心我年纪尚幼,不足以抚养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如今我若贸然答应下来,恐他更是气我擅自做主怠慢了孩子,怠慢了慕家的长子嫡孙呢。倒不如我先回去,一来将此事告知裴姐姐,毕竟她是生母,二来我慢慢地劝着垂凉,毕竟他是生父。生父生母都点过头,我抚养孩子才算没有后顾之忧呢。老爷放心就是,我有心抚养那两个孩子,就必定能劝得他同意,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只是这又有什么可心急的呢?来日方长,不是吗?”
慕老爷子收起放在桌上的手,将自己埋在,至少看起来就像是深深埋在了宽大的太师椅里,只露出一个精神矍铄的脑袋,两只眼睛微微凸起,深邃透亮,泛着清光,脸上皱纹太过明显,却并没有显现出岁月不饶人的悲戚,反而让人觉得岁月给为他增加了太多太多的深不可测。云卿如今离慕老爷子那么近,但完完全全没有办法读懂他脸上任何表情,谈话开始直到现在,一次都没读懂过。
“好,不愧是我慕家掌家之人,”慕老爷子脸上浮出极淡的笑,点头说,“你思虑周全,想必真的能做得很好,我等你几天就是了。”
言罢阖上眼睛,已是送客的神色。云卿不敢松懈,极力撑住那股子心气,稳稳当当笑说:“既是如此,孙媳不敢打扰老爷休息,这便告辞了。”
出了门,云卿再无力理事,直吩咐蒹葭说:“回房,现在就回房!回去让芣苢给凇二奶奶回一声,就说我咳疾犯了,今儿若是小事就让她自己拿主意,若是大事就先往后推一推!”
哪知才刚进了院子,就见芣苢已经匆匆忙忙往外走,云卿只存了心要一头扎进房里歇一歇,只留蒹葭嘱咐芣苢。云卿这番模样直把芣苢看愣了,等云卿一只手已伸出才反应过来,急道:“哎,小姐——”见那房门已被云卿推开,转而又喊:“那若是急事呢?”
云卿烦躁地喊:“拿就找三姑娘垂缃一同商——”
——看着房中的慕垂凉,云卿生生顿住脚步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