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太子伸手接过去,看也不看就放入怀里。
青一虽知道自己不该透露自家大人的事情,可想了想,虑着这两位的交情,还是有些迟疑的向太子说道:“大人说可能要去南海。”
太子怔住了,手有些颤抖,不由的握成拳头:“本宫登基他不回来就算了,如今竟是还打了别的主意,父皇并未让他去南海。”
青一见着太子神色不对,忙低下头苦笑,心中暗暗叫救命,这祖宗怎么就开始生气了,大人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只可怜兄弟们必定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忙皱着一张脸道:“大人说,如若快一年便回。”站起身,退后,一闪身连个身影都未见。
太子见青一离开,也顾不得之前的做派,即刻从怀里拿出那封信,撕开封口,信里寥寥数笔,两眼看完,顿时青筋迸发,一掌拍碎红木桌,咬牙切齿:“景!晓!临!有本事,你别给本宫回来!”
年节已过两日,国子学便开了课,钱子明等人早已知晓那些事情,偏要林珩再说一遍,又许了下课后请吃东大门的酱卤肉火烧,林珩索性多要了冰糖葫芦。钱子明等人正要听他仔细说,就一口应下。林珩便毫不客气,略咳嗽几声,就说起了当日之事。此时景炜皓也坐在边上,只是不同往日,竟是面上呆呆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当大家听到贾政给了宝玉一巴掌,又踹了一脚,都哄然大笑,更有些笑得前仰后合,只说肚子疼,还有些脾气直爽的还忍不住击案直呼解气。“真真打的好,那个含玉的都不知道被他家老子娘夸成什么样,竟是天下无双,又兼了被北静王夸过一回后,更是把我们比到臭泥地里,好似咱们连提鞋都不配!也是,咱们可不是那什么清秀女儿家,个个浊臭逼人,怕是要熏死宝二爷了。”
林珩笑:“你们哪里听说的这话,他哪里是只喜欢丫鬟,凡是长得好,可就不论男女了。你们是没见到,想起来我这肚子里还一肚子火,只想打他!前儿竟惹到我头上来了!”说完,又朝着景炜皓道:“景兄弟已经教了我好一段时间的拳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我也要那个破石头尝一尝!”
景炜皓笑而不语,大家说着正热闹,便远远听人喊道:先生来了,大家都散回自己的座上。
外头热闹非凡,全然传不进贾府中。彼时,宝玉能够稍微起身吃些不咸不淡的东西了,这让贾母和王夫人彻底松了口气,把心上的石头放了下来。贾政也总算是解脱了一般,又开始出门做客,只是这时候大家看着他都带着同情怜悯的眼神,又有些不屑,更有与他极熟的就跟他寒暄之后,就道:“哎,你家小子混帐做下这些事可不能赖你啊!只是可怜了你们家的姑太太,竟是得给一个晚辈赔礼。”面上更是一副我了解你的样子,语气却是幸灾乐祸,不等贾政分辩几句,就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跟别人又说话去了。
贾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得不到个说法,只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一个下属过来敬酒,贾政连忙仔细问到,那下属才开口道:“大人操心国事,为国尽忠,只是小人难防,难免对上面说您治家不严啊。”
贾政心下便觉得不好,忙扯着他到一个角落,一一问个清楚,那个下属面带为难之色,但依旧把事情都说了一遍,贾政自知大事不好,只是一切已晚,更别提亡羊补牢,更是觉得有针扎着自己,心急如焚,早已无心再待下去,急冲冲地找了理由先行家去,哪里看到别人露出的神色。
到了府里,贾政便先找贾母忙把这些话说了,只等贾母拿个主意章程。贾母登时傻了,好半会一迭声叫人:“你们快出去给我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嘴碎说了出去的!败坏府里的名声。”
没贾母动了雷霆之怒,下人自然遭殃。没多会儿,几个管家都跑着过来了,齐刷刷的跪下告罪:“回老祖宗的话,奴才们这些天忙昏了头,今儿才听说这事,只是如今满京城人都传着宝二爷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儿,不说自己不学无术才挨了打,倒还要自己的姑妈过来又是赔罪又是送了金贵的老物件,更有人说老太太心里容不下姑太太,不仅不搭理姑太太,还欺负了姑太太。”说道这里,贾母脸色铁青得难看。管家忙低下头不敢再瞧贾母的脸色。索性一咬牙,字一个个地蹦出来道:“外头人都说咱府仗势欺人,不仅想拿捏亲戚情分硬要彼林家把女儿嫁给宝二爷不说,宝二爷还敢对林家大爷口说秽语,更不是个东西!”说完赶紧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贾母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后一仰,鸳鸯和几个丫鬟齐齐托住老太太,只往榻上搀扶,待贾母斜靠在榻上,又是弄来靠枕,又是端茶,又是揉着贾母的胸口替贾母顺气。贾政看见贾母气昏过去,整个人呆住,不知所措,鸳鸯见着不行,赶紧要人去请太医。
好一会,贾母才出声,顾不得往日慈祥作态,面色狠戾,发狠骂道:“那些黑心烂肠子的!要是我知道哪个嘴碎的,我必定揭了他的皮,再卖到黑山煤矿那里!”
贾母院子里动静如此之大,贾赦和邢夫人如何不知,又仔细地问了个经过缘由,都赶着过来。贾赦见贾母声色不比往常,内心有几分快意,只是他到底得说句话,忙向前一步,又不屑地撇了贾政一眼,说道:“不管外人怎么说,这到底是宝玉惹出来的事情,只是宝玉如今也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我这个做大伯也不好再说什么。王太医也看过几回,索性就让宝玉好生养着,日子久了流言自然烟消云散。只是这些事情还伤了林府以及妹妹的脸面,不知道二弟该如何做?”
贾母不以为然道:“她是我生的,孝字大过天,别说我不小心推了她,就是我打她,都是可以的。难不成要满天下说这事不成?母女哪里有隔夜的仇!我还管教不了自己的女儿不成。要是离了荣国府,她那林家当家主母之位也稳不了!哪里需要顾虑?”
贾赦内心极其不屑,虽说孝道,但是如今妹妹已为人妇,她是林家的当家主母林贾氏,姓林不姓贾。贾赦忙给邢夫人使了个眼色,凤姐见邢夫人竟是有些反应不及,只拉了拉邢夫人一把,又朝贾母觑了眼。邢夫人心领神会,马上笑道:“到底是老太太有见识,咱们可没老祖宗有见识,自然由老祖宗料理就是了。”
贾母见老大家的竟是不肯出头按下此事,对老大家的自然没有好声色。贾赦也不愿夹杂其中,再者他和妹妹的情分不错,内心也有些替贾敏委屈,更是乐得自在,索性带着妻子儿媳走人,端得痛快。
整个京城的人都等着贾母的动静,却见贾母不但没让人去林府说和,仔细描补此事,连贾政都若无其事的到衙门处理公务,并无丝毫愧疚歉意。反倒是贾赦一房往林家去了几次,送了些古玩。可见贾赦虽名声不好,却难得赤子之心,懂得规矩,既是兄弟二人自然难免比较,这番计较下来可见贾政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徒,只怕和贾史氏乃是一丘之貉,也是,能大摇大摆住在兄长的地方,花着兄长的钱财,也就贾政独一份了。同僚难免都开始疏远了贾政,上峰也开始不待见他,原本贾政只是挂一个虚名,平日不过是三五日过去工部点个卯,因这事平日对他多有奉承的小吏们在他去点卯的时候,具是对他视而不见,上峰更是要他回家把家事处理好了再来。 使得贾政这边的人手要么是新人过个场子,也要么就是那种留着养老的老滑头。
至于几个老世交,尤其是史家二夫人和三夫人,因为史湘云与贾家大丫鬟交好已经极为不高兴了,又出了这件事,忙一商量,定得远离这位老姑母,免得带坏了自己儿女的名声。
这件事情暂时被更大的事情所掩盖,那就是当今圣上禅位给太子,三月三这日登基!
这仿佛犹如往一锅热油里浇了水,顿时沸腾起来。
所有老世袭一时间都懵了,不说如今皇帝尚还年富力强,这新君继位的时间也太短了些,离三月三还不到一个月啊!
因这件大事,这回黛玉这年生日也未做,只是分别给姐妹们送了自己做的金箔荷连天染墨信纸以及平素的小活计,交好的姐妹们也纷纷送来自己最贴心的小东西,其中就混杂了三块极其罕见的黄如蒸栗的秋葵黄玉,白如截脂的羊脂白玉,黑如纯漆的墨玉,皆装在一个小巧的沉香匣子里,只是这个匣子用的还是鸳鸯锁,打开锁不算,里面一层竟还设了蝶几图。
黛玉秉性聪慧,自然不消多久就解开了,只是看到这三样的时候,略有些吃惊不解。黛玉可不记得姐妹里有送如此金贵之礼,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随即就收好,命百灵捧着匣子就往正院而去,将此事告之贾敏和林如海,还有林珩。
林如海拿着盒子翻看了一下,心下了然,便递回给黛玉,温言道:“既然是生辰之礼,就收下吧。”
黛玉这才放心地让画眉把这个盒子好生搁在柜子里头,若是得闲了再把玩就是了。
贾敏知自己的夫君不会让黛玉随意收下这个贺辰之礼,可见其中必定有缘故,晚上再好生问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