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旮旯都用红漆花椒铺满了,大红绸子将王献之的雅致的房间堆得堪露出俗气相来,王献之无奈地对着这喜气洋洋的婚房,双目扫过,竟一个字都没说。
桃叶在他身后拥住他,抿嘴儿低笑:“王郎可是心忧烦闷?”
王献之将她拢在腰间的手握住,十指交握之间,他凝声道:“我不会娶她。”
“我知道。”桃叶慧黠一笑,转眼夏末,这一个月来,王夫人日日都在张罗她夫君和司马道福的喜事,可她还是如此笑颊粲然,春红翻新的绯艳,而且从来对此事无所作为,极偶尔地会让王献之觉得她是不是根本不在意他的这门婚事。
只是偶尔想起,便让他苦笑:如果当事人都不在意的话,他还那么看重她的名分做什么?
桃叶将头依靠住他的后背,温热湿软的气息渗透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浸润至他的心底,王献之心头微酥,便听到她灵动欢喜的声音:“王郎,我又有孕了。”
他们原本有一女,唤作玉润,也是生得玉雪可爱。可惜早夭。
后来郗道茂便一直没怀上,他以为他和她此生不会再有孩子了,虽然遗憾,可若孩子不是她生的,他会更遗憾。所以,他虽然悲痛这事,却不忍叫她难过,一直隐忍不言。
可是,这个天大的好事终归还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道茂!”什么名士风流,什么会稽俊秀,他悉数忘却,白衣男子眼底毫不掩饰他的欣喜若狂,他旋过身,激动地握住她瘦削的肩,“道茂,你说什么?”
桃叶微笑凝眸,又浮出几分温婉不食烟火味的气息,“王郎,我们要有孩儿了,你欢不欢喜?”
欢喜!怎么会不欢喜?自然是欢喜的!
王献之的眼底晶莹雪亮的,宛如琥珀般,他说完“欢喜”二字之后,目光便忍不住往下,往她的肚子看去,桃叶羞赧的脸红,他的手便摁在她柔软的小腹上,修长光洁的食指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因为常年握笔,手指上都是薄薄的一层茧,在暖明的烛光下宛如蜜色。
这双修长漂亮的手,让桃叶看得痴了去,他抚着她小腹的力道很是均匀,桃叶的一眨不眨地凝着他的手,直到良久,才抬起眸觑他柔挺的脸。
昔时年少,他打马城中过,白衣尽风流。所有未出阁小姑都争相顾盼王郎风姿,一声声殷切的“王郎”唤得多少春江倒流!
可是最后,成为举世瞩目的王献之的妻子的,是她郗道茂。
如此幸运的,不幸的,安逸的,忐忑的,欢喜的,矛盾的……
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共效于飞,流年偷换,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幸得时光没有亏待她,丈夫,孩子,她一样不少地拥有了。上天分给每个人的运气都是差不多的,纵使多曲折,多磨难,也是因为上苍要给她一个世上最好绝无仅有的王献之。
“王郎。”
“嗯?”
王献之将妻子搂入怀里,声音里藏着几分嘶哑,低沉的愉悦,垂目之间,桃叶紧揽着他的腰,细密的几下颤抖,“王郎,若有世外仙境,你是否愿舍下一切,与我前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很突兀。
真有世外桃源,就他们安逸相守,他是否会愿意?
答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