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不便的话来。
轩军的军械好,军纪好,部队里头洋人多,这些是许庚身知道的。不过新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呢?
“无非是法西洋治军之法,”对于许庚身的问题,关卓凡这样回答,“内中的关节太多,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等到回了京,我再慢慢说给星叔听,请星叔的指点。”
“指点不敢当,到时候,我洗耳恭听就是了。”许庚身笑着说,“不过你说的‘法西洋之法’,倒正好应了景——两宫和王爷要你回去,第二件事,就是要问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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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透了,张顺带人把花厅四壁的烛台都点亮了,又拿温酒替了已经放凉的残酒,让关侯爷和钦差大人秉烛夜宴,慢慢聊。
“大功克成,本该是一片祥和,也正是该借了这个势头,同心协力,振作一新的时候,”说起第二件事,许庚身不免微微蹙眉,“可是现在倒好,明里暗里,有两股子劲,闹腾的很。”
明的那一股,闹的是洋务之争,被拿来做引子的,则是同文馆。
同文馆是在去年初,由恭亲王出奏设立的,挂在总理衙门下面,虽然总裁是由后来号称“东方伽利略”的徐继畲来担任,但实际的馆务则是由赫德来负责监理操办。
设立同文馆,是恭王自觉很得意的一个创举,也是他有感于当年跟英法联军谈判时,饱受缺乏翻译之苦,被龚孝拱从中把持,傲慢无礼,若不是恰好有关卓凡救场子,几乎就要下不了台。
有了这么一桩往事,同文馆最先设立的科目,自然是翻译,然后又加入算学、地理、万国公法等“专业”。设立之初,却闹了一个笑话——同文馆招取官员入馆学习,同时亦打算招取学童,不知他是听了谁的建议,将入馆的资格,定为“十四岁以内的八旗子弟”,好在后来从善如流,很快便撤销了这个规矩。
在关卓凡看来,这自然是大好的事情,没有人才,怎么办洋务?不过有人反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星叔,难道还有人敢跟王爷过不去?”他故作吃惊地问道。
“你哪里知道那一班卫道之士!”许庚身苦笑着说,“军务政事,没见他们能有一方一略拿出来,遇见这样的事,以为是见风骨的好机会,一个个都是‘正色立朝’,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偏偏领头的又是倭艮峰,弄得两宫太后之间,都差一点生出小意见来,王爷更是天天生闷气,拿他们没有办法。”
倭艮峰,说的是大学士倭仁。
在办洋务这件事上,慈禧是站在恭王一边的,本来想对倭仁有所训诫。无奈咸丰生前,曾经跟当时的皇后,现在的慈安太后,交待过倭仁这个人,任命他做上书房的总师傅,取的是他的清慎端方。于是忠厚的慈安,从此把倭仁牢牢记在心里,现在便不肯对倭仁“动声色”,全没想到他除了清慎端方可取之外,其实就是迂阔不堪的一个老夫子。
慈安太后不同意的事,即使好胜揽权如慈禧者,也没办法隔了她去办,于是同文馆的事情成了一个僵局,弄了一年,也没几个人进去学习。
“逸轩,你在上海有洋务的实历,电报和舰队这两件事,也都办得极漂亮,所以两宫和王爷,都想听听你的。”许庚身向关卓凡交了一个底,“说实话,西边儿的和王爷两个,亦有拿你的例子,去压一压那班人的意思。”
关卓凡明白了,同时也要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到京之后,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帮得上恭王的忙。
凭心而论,同文馆这件事,恭王敢于起风气之先,在一片反对声中毅然创立,已经算是很有锐气了,不过关卓凡认为,他在这件事上,亦有操之过急的地方。
奏办同文馆的折子,写的是“咨取翰林院并各衙门正途人员,从西人学习西文及算法地理”。所谓正途,也就是进士出身,而翰林院更是清华贵重的地方,现在让这些人进同文馆,跟洋鬼子去学习,这不是开玩笑么?庶几等于要摧毁几千年来形成的那一套价值体系,遇到激烈的反对,实在不足为奇。
关卓凡自然知道,想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恭王的用意固然好,然而措置上,却有两处失误,大约是连恭王自己也还没有想明白的。
一个是,何以非得逼进士们去学习?
另一个则是,何以非得用进士们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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