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感知节

    至于吴村长他们没有立刻当众公布孩子们的测试成绩，除了顾忌到孩子们的幼小心灵之外，同时也是给他们的父母留足了脸面。毕竟单靠一个感知力的测试，就来宣判一个孩子一生的作为，似乎也选得有些残酷了。

    这样妥善的做法，不但发生在偏僻的苏米小镇，在德尔拉斯的每个乡村里，也均是采取了同样的举措，似乎这种做法，已经是一种约定成俗的民间惯例。但是不少过来人，却都清楚，在官方的测试中，这些测试成绩，一般都是永久封存，不见天ri。

    但每个参与测试的家庭，也都清楚，孩子们的测试成绩，一般在夜间的时候，吴村长他们会秘密送达。

    广场上，感知力的测试不疾不徐地进行着，人们那褒贬不一的窃窃私语，也是随着测试对象的不同，随之转移，偶尔有出se表现的孩子，那议论声便如海浪般稍微多持续了片刻。只有八个长老以及测试的苏爷爷，还有那执笔录名的李爷爷，始终是神se不变，泰然自若；这种事他们已见过数十年了，世间的冷言热语，早已司空见惯。

    这个时候，远处的太阳已然西斜，天边晚霞密布，橘红se的余辉镀遍了整个村落，感知力的测试，也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一个节ri的尾声，按理该是这节ri最令人瞩目的时刻了。

    可是，这个时候，一些知根知底的村民们，却对着一位排在队伍最后的补丁少年品头论足地评论开来，什么痴心妄想，死皮赖脸，脸皮比城墙还厚等等粗俗不堪的言语，顿时如粪坑里的苍蝇，在人群中嗡嗡地扩散开来；便是一些年龄较大的孩童，也都幸灾乐祸地朝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投去热切的目光，仿佛看见了一件供人取乐的活宝。

    高台之处，吴村长等几位长老，看到台下村民们这一番喧闹行为，虽然面有怒se，但奈何碍于场面的缘故，也不好公然责备民众，只是愤然地拍了拍桌面，稍微地将台下村民的议论声压低了些。

    此时人群中，一道瘦削单薄的身影，在周围人群的流言蜚语中，旁若无人地向测试台走去。这条身影，披着件松针se的宽松长袍，长袍上窟窿遍布，补丁处处，看起来穿着颇为的寒酸，但行地踏步的模样，却是不卑不吭，尽管周围充满了或讥讽，或轻蔑的笑语，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怡然之se，直到方形测试台的尽头。

    “苏爷爷，是不是该轮到我啦？”这长袍补丁的少年，对着那测试的矮壮老者，朗声道，言语之间，充满了乐观，居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于身后村民们的种种藐视评论竟充耳不闻。

    看着眼前这个衣不趁形的大孩童，那灰衣的矮壮老者，虽面容和蔼，但目光里却是先带上几分淡淡的悲悯，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显得勉强而悲怆。只见他笑容里带着几分僵硬，勉勉强强地提高了嗓门，道：“没错！是该轮到你了，小科林！今年有没有信心啊？”

    矮壮老者虽然为了鼓励这少年，特意提高了嗓门，但那一抹覆盖在嗓门中的凄凉之意，反而是显得yu盖弥彰。

    而这个时候，似乎为了看这少年的笑话，广场上那原先此起彼伏的议论纷纷声，却诡异地平息下去，整个广场登时进入了一种死寂般的静寂。

    就连同那八名长老望向这孩童之时，那几双老眼，也显得更加昏花不堪。只有，那原先测试的青衣小童，面对这位大哥哥的乐观模样，似乎以为他心里有什么开心的事，始终天真地笑着。

    只有这些老者们以及这叫科林的少年，清楚自己的状况，是有多么的不堪一提。

    李根同作为录名长老尤其记得，这名少年，名叫科林道尔，三岁时开始参加吴村长的感知力引导教育。一般来说，普通的孩子，五岁的时候，才开始参加感知力的引导练习，正常的情况下，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感知力有希望的孩子，在六岁之后都会觉醒。

    而眼前的这个科林，因为自小便无双亲的缘故，吴村长担忧他的未来，便力所能及地提前给他做了两年的感知力引导练习，或许是天意弄人，一直到今年，长达九年的测试，他的感知力，却始终毫无苏醒的征兆。

    矮壮老者的语气之所以含着几分悲凉，便是清楚这孩子的年龄，已经达到了十五岁的适婚年龄，在幻美兰大陆，尤其是在乡下，这个年纪的男子或者女子几乎都已成家养子。而看这大孩子的凄惨状况，显然不具备这个能力，且在感知力的觉醒方面，却始终不见形迹，试问这孩子的未来，岂不令人担忧？

    在座的众位长老，心底都雪亮，今年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倘若这次的测试，也亦如既往的风平浪静，那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孩子的一生，算是彻底的无望了。

    或许是场面氛围的缘故，亦或者是周围大部分观众的悲悯面容使然，不知何时，科林那对始终带着乐观笑意的目光里，在这个寂静的时刻，竟多出了几分水雾般的迷蒙，两个眼眶的周围，也是露出了一带浅浅的猩红，只觉得一双眼睛便如放在烧红的火炭上炙烤一般，滚烫灼热。

    尽管科林仍旧面带笑容，但心底里一个强烈而炽热的呼喊声，却怎么而也遏制不住，“科林啊！科林，倘若这次也失败了，你将何以在乡亲们面前立足啊……”

    永不放弃，固然是一种好的品质，但若眼前却是一条永远走不通的绝路，那这种至死不屈的顽强，又该化作怎样的凄凉……

    “你准备好了嘛？”矮壮老者颇为不忍地看着眼前寒酸而坚强不屈的少年，不知为何，心底也是为之多出了几分焦急，拿着木棍的手心，竟渗出了几分汗迹，仿佛眼前的少年，便如自己的儿孙子女。

    “嗯！”矮壮老者的话语洪亮如丧钟，自带几分悲凉之意，但这个时候的科林，听在耳朵里，却是模糊不堪，甚至可以说不知所言，只是木然地点了下头颅，用堵塞的鼻腔哼出了一个‘嗯’字；然后用含着泪水的双眸，深深地看了一目方形木框中的漆黑碳粉，仿佛那堆黑粉便如他的杀父仇人，狰狞而可恶，随后心凉一般地收回目光，缓缓闭起双眸，冥想了小片刻，鼓足勇气，伸出右掌。

    但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矮壮老者的心底却骤然一凉，一股不详之感笼罩周身，因为他看到了那只横在黑粉上正yu落下的手掌，竟是如筛子般颤抖不已，一滴滴可见的手汗由掌心滴下。

    几位不远处的长老，见到科林的这番状况，也是各自收回了原本希冀的目光，不忍直视，无力地沮丧摇头，那模样，显然是心凉到了极致。因为他们都清楚在感知力的测试中，良好的心态，才能发挥出最优良的感知力。

    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论断，如此心绪紊乱的测试者，从无表现优异的特例。

    这个时候，就连周围原本息声的观众，也开始预判xing地窃窃私语，好多人摇首否定，众人心间的那股悲悯之意，也是彻底地化作了沮丧之念。

    沉寂的广场，逐渐变得熙攘喧哗，不少村民已经牵着自家孩子的小手，三五成群地准备离去，貌似这个少年的测试结果，已经尘埃落定，连看也没个必要了。而面对这种凄凉的场面，那八名长老无不摇首叹息，相顾之际，各人的老脸上赫然露出了一抹显著的沮丧之se。

    便在这时候，一记雷霆般的断喝，蓦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将广场上的喧哗声，覆盖得一干二净；而原本万念俱灰的村民，都是不约而同地面露惊异，循声望去，只见方形测试台处，黑粉飞扬，一个熟悉而寒酸的身影在黑粉下落的帘幕里，显得那样坚强而决绝。

    那记雷霆般的断喝，犹在人们的头顶上空缭绕不断，回音阵阵：“成败在此一举！在此一举……”

    苏米小镇三年一度的感知节，便是出人意料地到此结束，而众人心中的好奇之意，也因少年最后这孤注一掷的满腔豪吼，分化出了几种截然不同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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