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邱正庭携新婚妻子杜氏回京,按理,是要下帖子摆酒请京中亲友相聚,如今出了洪默雪之事,也顾不得礼数,邱正庭当天就来了沈府。
思伽找了个由头回娘家,看表哥把杜氏一并带过来着实意外,不过也是暗暗点头,不着痕迹的打量新上任的表嫂,只见她上着大红遍地洒金石榴花的银鼠袄子,下一条芍药红流云蝙蝠的挑线裙子,戴着一支赤金双头凤钗,标准的新婚少妇服饰。面容清秀,也仅仅是清秀,只是中人之姿,单看脸蛋,洪默雪比她貌美许多,不过,当大家族的嫡长媳,美貌不是重点。举止仪态加上,气质加分,杜氏自有一身端贵气度。表哥能带她过来,她也该知道其中一二的,神色间一派淡定从容。
两厢见了礼,惟俊思伽正式认下大表嫂,上了茶,屏退了下人,邱正庭对着思伽一揖到底:“为兄行事鲁莽,识人不清,多亏了妹妹看出端倪,倘若由着事情演变下去,这个恶果总要有人咽下,应在我身上倒也罢了,毕竟是我引狼入室,咎由自取,若是牵累了表弟,届时我有何脸面见舅父舅母,好在及时截住了,多谢妹妹,多谢妹妹。”说完,又是一揖。
思伽连忙站起来还礼,道:“表哥莫说得这般客气,这件事还是有些云山雾罩的,看不清呢,更何况,邱沈两家情分非常,一伤俱伤呀。”
邱正庭点头道:“今日带你嫂子过来,就是明证我心。这个洪默雪,是我动了恻隐之心才出手帮助的,但我能指天发誓没有非分之想。当天我照会了茶楼掌柜,以为能庇佑他们父女的,结果,还是……这件事情,若是别的权贵压邱家一头就罢了,那个当口,偏偏出来定襄伯府石家,我恼了心了,才鲁莽行事,做出了这等顾前不顾后的事。”
“石家和表哥家有什么干系不成?”惟俊心直口快的问了。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一张关系网,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哪些非敌非友,这是一个家族核心的资源和秘密,并不可与外人道哉。就算沈邱两家是姻亲,也不会完全互通有无,共享资源。至少,惟俊不知道邱家和石家有明面上的过节。
邱正庭也不遮掩了,从头道:“我邱家已经在浙江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连续四任,到了今年三月又满五年任期,按照惯例,最后一年需要向朝廷陈请,家里的意思,自然是想求连任,去年七月就上了折子。不瞒表弟表妹,这个位置多少人眼红,每近任期都有多家人在活动,等着我祖父挪窝,他们好顶上去,石家就是这次最活跃的一家。武将封爵,文臣入阁,若说我家没有这等野心,谁也不会信呀,但是在这之上的,是对朝廷,对皇上的忠心。”邱正庭向左上方拱手,示意皇宫方向,面色凛然道:“若是皇上另有筹谋,我祖父自当遵从旨意行事,只是,定襄伯府,未免太特意,太嚣张!”邱家愿意走是一回事,被别人赶着走是另外一回事,邱家放弃经营二十年的浙江是一回事,经营二十年的浙江被后来人摘了桃子是另外一回事。最上层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想上位,有人就要下来,一上一下之间,没几个是正人君子,邱家石家暗中过招的细节,涉及到了家族隐匿的势力,邱正庭只讲了结果,没说过程,沈家兄妹也能理解。
邱家前程大事摆在面前,惟俊不由关心问:“那下一任,朝廷可下了决断了?”只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能否再连任几天内就能揭晓答案,而涉身其中的当事人,消息就更灵通了。
邱正庭有点颓丧道:“前几次,年前就有准信,如今二月了,还没有明确的消息,应该是不能了,也罢了,我祖父都年逾六十了,是歇下的时候了,我家在浙江经营二十年,资本也够了,都指挥使一职,本来就是轮流调换,我家无大错,自有别的好位置等着。”
惟俊安慰道:“何止无错,根本就是大功,二十年间,浙江的兵戎整肃,屯田稳增,府库充盈,边防安定,治辖安宁,或许,邱家已经功成了,让一个都指挥使,得个晋升之阶也未可知呀。”
地方卫指挥使有世袭的,十四个布政使司下的都指挥使就没有一个是世袭的,地方军权,不管在职军官,政绩如何优越,都不会让他长期垄断了,这是权利平衡之道。邱家是明白人,所求的,也不是一个正二品都指挥使本身,是用这个职位来积累戍守之功,所谓的武将功成,就是得爵,公侯是奢望,一个末等的伯爵是会肖想的,这也是邱家两代人奋斗的目标。邱老爷当着都指挥使,邱姑父作为儿子,四十好几了,都不出仕,就在老爹手下当幕僚,当参谋,当私人秘书,那是把实力专营一点上,凝聚两代人的心血,把政绩做出来。天下的爵位,都拽在帝王的手心里,世人想要,抢是不能抢的,只能想着祖上冒青烟,家里女人得帝王眷顾,或是靠埋头苦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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