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会?!
倏地,她又发现,周围的薄薄雾气,不知何时起,变浓了。
远些的草木已完全看不见了,渐渐地蔓延而来,萦绕住她。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视野范围内!近在咫尺的面前的那个土坑里、!有一团黑黑的东西徐徐地!从坑里蠕动!显现!
就像……就像……
脑海中刚闪现过“就像披着乌发的人头”的比喻,一只手臂忽然扒到坑边!
眨眼的功夫!另外一只手臂也从土坑里伸出来,同样扒在坑边!
手指非常地长!非常地细!
指甲也非常地长!非常地尖!像爪子一般深深地刺进土里!
继而拔出来!上面沾满了浓稠的鲜红的血!!
隋润芝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因为她又看到披着乌发的人头双手扒在坑边之后,整个从坑里爬出来了!而且方向非常明确!是朝着她!
最重要的是!一爬出来,隋润芝再发现!它身上穿的是庄家女仆的白色制服!
它爬过来了!
它朝她爬过来了!
隋润芝惊恐地连滚带爬要离开!
身子尚未完全起来!她的脚踝遽然被类似尖锐的爪子握住!
她跌回趴倒!
她失声尖叫!
她转过身来双腿拼命地蹬!
她连连往后挪身体!
那个着女仆装披着乌发的人头的沾满血的尖锐手指在半空中划动着!头抬起!浓密的头发的缝隙间露出半张脸!眼角在流血!嘴角在流血!鼻孔在流血!黑红黑红的那种血!
流血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它似乎呼吸困难,困难地发出“呃……呃……呃……”的声音,仿佛喉咙卡了什么粘稠的东西。
很快的,一把如同被人掐住脖子的破锣嗓子在随着手指的划动而低低地朝她说话:“大奶奶……我好痛……救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那么惨了……你为什么还要赶走我和我的孩子……”
“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心肠歹毒……我死得好惨啊……百草枯灌进我的肚子里,好痛……好痛……我的五脏六腑全被灼烧了……心肝脾胃肾和肠子全都烂了……”
边说着,它边伸手到自己的女仆衣服里,掏出一团乌漆墨黑的东西,湿淋淋地在滴着黑血。
它就抓着那团东西,试图往隋润芝面前递:“大奶奶,你看,全烂了……全是百草枯……是你害我的……”
“啊啊啊啊啊——”隋润芝尖叫连连,双手胡乱地挥舞,“滚开滚开滚开!不是我!不是我!”
如果有庄家的仆人现在见到她,铁定认不出她是庄家的大奶奶,因为她平日里的端庄大气荡然无存,只像一个被吓坏的疯癫婆娘模样。
“阮双燕”还在朝隋润芝爬,嘴里也依旧在向隋润芝说着话:“大奶奶,我好痛……大奶奶……我的儿子还那么小……你害得我那么惨……百草枯——”
“不是我害你的!明明是你喝下百草枯以死相逼威胁我的!是你自己!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是你!全部都是你自作自受!”隋润芝原本整齐的发髻在方才的惊惶中散乱,一绺恰好落在她的眼皮前。
她手指直指“阮双燕”,以一种骄傲的姿态微扬起下巴,齿关颤抖着紧紧咬合,和“阮双燕”对质:“是你自己非要偷偷生下那个孽子!你如果一直瞒着!谁都不会发现的!你却痴心妄想母凭子贵!”
“不对不对不对!!!”隋润芝即刻摇头,自己纠正自己地大吼,“不是母凭子贵!不是孽子!那孩子不是老爷的!不是老爷的!是你和你的傻子丈夫生的!拿来冒充老爷的儿子!连老爷都不承认那是他的种!老爷不承认!你这种人怎么配生庄家的孩子?!”
“而且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老爷是生不出来的!多少年了!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其他人也都没有!我送了多少女人到老爷的床上!颗粒无收!”
隋润芝双眸略显空洞,无声地流着眼泪:“那么多女人……我的妹妹都搭上了……都没有办法……我甚至专门挑家里的女仆人……她们的身份明明和你一样……一样低贱……”
“可为什么……她们没你那么好的运气……怀不上……生不了……老爷的身体有问题……是报应吗……”
“你死了……你的儿子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老爷绝后了……唯一的儿子,也没了……”
她的嗓音比方才低了许多,从愠怒反驳变成了喃喃自语,最后到没有任何声音,目光涣散,盯着“阮双燕”,陷入回忆之中。
回忆起曾经,她模样好,家世好,有兄弟姐妹作为依靠和后盾。
她因为弟弟和庄荒年的交好,认识了庄满仓。
他们相互恋慕,他们陷入爱河。
她不仅嫁进了江城著名的庄家,嫁给了庄家的家主,并且嫁的是自己爱的、也爱着自己的男人。
相较于当时身边的其他女人,她是多么地幸运,又多么地幸福。
她下定了决心要当一个好妻子,更要当让庄家族人都打心眼里认可并赞赏的庄家大奶奶。
她雄心勃勃地要从建立庄宅内井然有序的制度开始,她雷厉风行地落实执行,却万万没想到,被一个低贱的女仆狠狠地打了脸——
那个女仆,那个被查出来总是偷偷贪庄家小便宜还在房间里藏儿子的女仆,竟然说那个孩子是庄家的小少爷?是老爷的儿子?!
她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对了!
她很愤怒!
她愤怒庄满仓怎么能够对待她?!和低贱的女仆有染!还有了野种!甚至她都已经嫁进来了,还让这个女仆和野种留在庄家!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她揪着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到书房里去和庄满仓当面对质!
“哈哈哈!哈哈哈哈!”隋润芝从回忆中笑出了声。
边笑边哭,笑里蕴满胜利者的嘲讽,对阮双燕的嘲讽!——
“老爷都清清楚楚地讲明白了是你胡说八道!”隋润芝蔑视面前的“阮双燕”,“根本没有!根本不存在你说的什么老爷几年前醉酒占了你的便宜让你怀了孕!从头到尾就是你在撒谎!是你居心叵测觊觎庄家!”
“如果不是我要求老爷留给我处置,你和你儿子早就被乱棍打死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只是赶你走而已!”
“可你为什么不死心?!为什么?!”隋润芝猛地扑向“阮双燕”,毫不畏惧地抓住“阮双燕”的双肩使劲摇晃,“你为什么不死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