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竟睡了过去。
白妈妈将孩子交给经验同样丰富的卢嬷嬷,自己则带着郡王妃的贴身婢女善后。待房间收拾妥当,而卢嬷嬷也已经用柔软的棉布将孩子的头脸擦干净,才遣人去请郡王爷,不料郡王爷就站在门口,门一打开,他就攥着手心的窜进来,卢嬷嬷抱着孩子迎上去,“恭喜郡王,是个漂亮的小县主……呃……”
郡王爷哪里有空看孩子,早已钻进帐幔。
帐幔里躺着累脱形的汤媛,惨白的脸映的鸦翅般的长睫毛格外的黑,额头淡蓝色的血管比往日都清晰,此刻安静的伏在薄薄的皮肤下,可见她是用了多少劲。
贺纶凝神观察她的呼吸,直到确定那是均匀的绵长的,才长长的吁了口气,于杏红色的绫子被下摸到她的小手,方才他站在外面都听见了,她要手撕他。
“看把你能的,生个孩子也要跟我拼命,本王真是欠了你。”贺纶呆坐,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得卢嬷嬷不安的声音,问他要不要看看小县主,他方才想起自己有孩子了。
是夜,各家陆续收到了郡王府发来的烫金大红帖子,远一些的如韦总督啊李总兵以及左布政使魏大人,也在次日接到了喜讯。
有人在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而高兴,也有人在为降临的小生命竟是个女婴而狂喜,确切的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俞夫人捏着帕子在俞知府耳朵旁叨叨叨,“嘻嘻嘻,郡王爷现在一定气歪了鼻子,照我看那个郡王妃除了美貌简直一无是处,压根就不像能生儿子的人!”
女人聒噪的声音像只苍蝇似的的烦人,俞知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懂个屁。”
郡王爷气没气歪鼻子他不知,只知明宗的嫡长孙女出生的第一天已经有了名字:贺觅。
据说先帝在世时十分宠爱五殿下,那时明宗还未御极,章皇后也还不是皇后。一日,先帝抱幼小的五殿下于膝上,随手写了个“赏”字,问,“何意?答对了有赏。”五殿下回,“孙儿谢皇祖父厚爱,皇祖父说孙儿是您的掌中宝贝。”先帝哈哈大笑,自是没想到还不满五岁的嫡孙如此聪颖,但君无戏言,当即赐了他一个觅字,又问何意?五殿下回答不出。先帝曰,“既是明珠光在手心也不满足,只恨不能放进眸心里才好,日日相见。世间父母之爱子不外如是。”
此事后被史官载入《帝王起居注》。“觅”字自此身价百倍,无人敢用,基本上已经默认为五殿下嫡长子之名,荣宠无限。但贺纶却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字给了刚出生的嫡长女。
俞知府感慨万千的向幸灾乐祸的俞夫人道出这一桩典故。
俞夫人惊讶的嘴巴张了半天合不拢。
在大康,孩子的洗三与满月一样重要,但洗三并不会大操大办,一来产妇尚在虚弱中,二来婴孩儿也还太小,都不适宜见客,是以一般在收生嬷嬷的主持下完成。
如今边境紧张,靠近兀良哈的一带全部戒严,部分汉人有进无出,这样的局面使得汤媛至今还没跟姑母通上话,而贺纶也不能因为她想见姑母就插手军务,何况这里的军务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插.的上手的。
只能拖着。幸而还有姐姐和太嫔娘娘,填补了她急于跟家人分享喜悦的心情。
孩子还没生已经给她的阿蜜寄来好些贴心的小衣裳,姐姐的自不必说,汤媛万万没想到太嫔娘娘一把年纪了还亲手为小妞儿做鞋帽,不但请太医院的胡太医写了一堆产妇保养的平安方,还亲自搜罗了不少有用的偏方,加起来足有三十多页纸。
汤媛激动的眼眶不停发红,贺纶连忙让她仰着脸,千万别让泪涌出,“会把眼睛哭坏的,傻瓜。”
嗯嗯,她还要看着阿蜜长大呢,万不能看不清东西。汤媛擦了擦眼角,将轻的找不到重量的阿蜜抱起来,太软了,感觉都要没法托,怪不得贺纶不敢抱。
阿蜜要吃饭饭了,张着嘴哭。汤媛没舍得交给乳母,自己喂。一则初乳有利于提高孩子的免疫力,二来有奶就是娘这句话可不单是讽刺,白纸似的小孩子吃谁的奶长大还真就跟谁亲。
小小的阿蜜竟只有贺纶两只巴掌那么丁点儿大,但再小也是她废了八劲,顶着六个姨妈肆虐生下来的,故而除了睡眠时间,汤媛时刻都要自己看着,宝贝的不行。
贺纶盯着吃饭的阿蜜发呆,汤媛心里羞涩,又怕显得矫情,只能硬着头皮假作没有察觉,好在他只是单纯的看女儿,并无非分之想,倒是她想多了。
“阿媛,她怎么这般小,何时才能长大?”看了半晌,贺纶轻声呢喃。
“总会长大的,满月肯定会长大!”汤媛信誓旦旦。目光舍不得错一分的落在细嫩的不像话的婴儿脸上。
阿蜜裹了裹小嘴,松开,吃饱了,扭过脸眯着眼正对贺纶,吐出一个奶泡泡。
她长得真像贺纶。低配版的。
然而天下绝无承认孩儿丑的父母。
汤媛再次强调,“白妈妈说了,满月以后的娃儿才是真的娃儿。”唯恐贺纶嫌弃她生了个小丑妞。
当然。贺纶倾身啄了啄她额头。
七月底,京师收到了喜讯,皇室的长辈们略有失望,但到底是嫡出的第一个孙辈,意义非凡,也是可喜可贺。再看她单名一个“觅”字,乃先帝所赐,明宗还能说啥,不日赐封号,庆云县主,食邑五百户。俸禄明显超越普通县主,略低于郡主。
比起慈宁宫盼孙心切的太后,景仁宫那边倒还好,在章皇后看来,贺纶与汤媛都还年轻,多的是机会,女孩就女孩吧,反正都是五儿的骨血。
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却无缘得见孙女儿,不知那孩子长得什么模样?章皇后只能望着洁白信纸上的两只小脚印想象,脚印真小,想来孩子也不大,怎么这么小?她不由担心是不是汤媛只顾着自己身材,苦了孩儿。
讲到此处,整个京师最高兴的非甄阁老莫属,哈哈哈,是个丫头!贺缨也悄悄松了口气。
只有贺缄,不喜不怒的独自饮酒至半夜。沈珠安排了一个丫头前去伺候。
那是个美人儿,脸颊饱满,樱桃小口,穿着简单的白衣紫裙,绑了单螺髻,没什么特别的首饰,只在耳边坠了两朵莲子米珍珠,朦胧中仿若十六七岁的汤媛,对他笑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