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数丈之内不见物体。那老人家从容不迫,或者说脑袋转过弯,只不过抬起头看着天,任由大雨猛烈敲打他的脸颊,他依然不将手里的雨伞撑起,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淌过一个个的泥潭。
泥水溅脏了他的衣服,雨水又将他的衣服洗净。
他如斯未闻如斯未觉,好似这衣服苍老的身躯本就不属于他。
堪堪走了一里,万物都洗出了尘埃。
经过一处寺庙,他突然停下脚步。尽管大雨淅淅沥沥,震撼着天地,但他还是听到了寺院里传来一声一声的啼哭,那是初生婴儿的啼哭,那是对新世界迷茫、害怕又好奇的啼哭。老人家的心灵仿佛被震动了,双手开始颤抖,他不再将目光放在前方,还是摇摇晃晃转进寺院里。
可能是这间寺庙偏离大路,香火不好,已经人走鸟空,留下的只是残垣断壁,大雨冲袭,部分院墙还在不住坍塌。寺庙正zhong yang的高大佛祖像已经被人搬走了,也不知道那玩意有什么用处。房顶塌陷半边,风雨直灌而入,屋里到处是积水一片。
唯一房屋的西北角的地方没有被风雨侵袭,而孩子的哭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老人家疾步而来,见角落上的草堆上果然躺着一名男婴。这个年代里,南朝与北朝相互争斗,战火不断,兵燹四起,使得中华大地到处都是灾荒饥荒,很多百姓名不聊生,想必这婴儿的父母无力养育他,故才忍心弃之于此。老人家将婴儿抱在怀里,那婴儿刚才不停地嚎哭,这时却不哭了,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看着他,对他展开笑脸。
“你我有缘,都是背井离乡之人,只不过我知道凡世的痛苦,你却还懵懂无知,何必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去面对凡世的纷扰。”他抚摸婴儿的额头,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做出这个决定。最终他还是重新将婴儿放回草堆上。“何况你根基不佳,绝非我道之人,就算你强行入道,也终究躲不过仙劫。”他知道自己一走,这个婴儿绝无生还的希望,但还是抬脚就要走,凡世那么多弃婴,他又如何有能力一一收留?
可是刚踏离五六步,那婴儿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再次嚎啕大哭,这一哭,老人家顿时停住了脚步,对于他这样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老人,最触动心灵就是鲜活的生命,而他能感受到这婴儿体内顽强的生命力,在隐隐地向他召唤、宣告,这苍凉的天下到处都会迸发出勃勃生机!
“哈哈哈……”老人家不仅对天长笑几声,摇头苦笑,“我难道真老了不成,我怎么忘记了,我早已决心与仙道隔绝,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还管什么根基什么仙劫!纵使这婴儿是呆子,我和他相依为命,倒也可以过上几ri清闲。哈哈……”
想通这点,老人家将竹竿横插在腰间,一手抱起那个婴儿,一手撑起雨伞,在雨中大步离去。
萧条的大雨依旧冲刷着原野,电闪雷鸣,滚滚而来,但哪里浇得灭老人家的热情?!老人家面对着咆哮的风雨,面不改se,用自己羸弱的身躯抵抗这天地的力量。他低头对着怀里安稳的婴儿无比轻松地笑了笑,好似在向他嘲笑天地的无能。
这雨下了一夜,老人家抱着婴儿就这样走了一夜。
雨刚停下,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雾霭,照she着雨后的世界。这个世界被大雨洗去了污浊,顿时显得清晰明亮了很多。鸟儿开始飞到空中,羽翅仿佛振动着晨曦,划过一道痕迹飞向明亮的东方。
老人家满脸愉快地面向东方,感受着温煦的晨光铺在脸面上,顿时觉得jing神百倍,意气风发,好似自己年轻了数十岁。怀中的婴儿也感受到了温暖,伸出小手想去抓住空中的光晕。
“该往哪里去呢?”老人家指着北方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这个山林连绵百里,不见尽头,是一处隐居的好地方。“这片山林在洛阳城的北边,看来是城中百姓所说的北邙山了。虽然此处不比我从前住的地方,但也不失为佳地。我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婴儿不明白他说的话,但咿咿呀呀笑了起来。老人家当他同意了,开心地笑了起来,弃伞而行。
林间的鸟似乎预知到了有人要来此居住,都集体挥动着翅膀,叽叽喳喳,在林间穿梭来往,像是在欢迎他们的来到。百兽却是很不高兴,认为他们才是北邙山的主人,秘密躲在黑暗的角落,露出两只铜铃的大眼睛。“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若他们有一丝触犯的举动,便决不留他们在北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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