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边有一道泪痕般的长疤,看起来很是骇人。然而,最特别的还是那双灰眼睛,如同裹挟闪电的乌云,望着飞机消失的远方,无声酝酿未知的风暴。
轰鸣声远去,空旷的跑道陷入一片沉寂。
顺安机场的塔楼早已被层层包围,室内气氛异常压抑。当班的空管员不死心,依然手握话筒,反复呼喊“听到请回答”、“快回来”之类的话,对方却始终保持电子静默。
所有人都明白,飞机上早已关闭与地面的通话系统。
走廊尽头传来长筒军靴的踏步声,大门被再次推开,士兵们立正敬礼,自觉向接管现场的长官致意。
朴永植率先走进调度室,刚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前扣住空管员的手,强迫他放下话筒,转身接受质询。
身体被弯曲成九十度向前倾斜,空管员再也无法平视前方,只能看见水磨石地板上的人影,还有那根做工精良的手杖。
脱下手套,将之交给自己的副官,李正皓不慌不忙地发问:“飞机上有几个人?”
“三……三个。”
空管员带着哭腔,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样,颤抖着补充道:“张局长和他的秘书,还有一个女人。”
上位者点点头,继续追问:“是谁在驾驶?”
“机内广播是女声,应该是那个女人。”
听到这里,朴永植忍不住倾身上前,附在上司耳边提醒了一句什么。有着灰色眼睛的男人点点头,没有做出任何明确表示。
掐住颈后的力道突然松开,空管员兀自跪坐在地,如同一滩烂泥,很快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塔楼已经完全被军方控制,电话线路上出现信号灯闪烁,话务兵提醒:“中央&军&委。”
抖抖袖子,李正皓单手接过话筒,夹在肩头,进行简短汇报:“是我……目标劫持了一架飞机……嗯,已经飞走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满屋子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所谓“劫持”,意味着在给这次的事件定性——张英洙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显然大势已去。
电话那头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没说几句便挂断了线。李正皓将话筒递还给话务兵,信步走到塔楼的另一侧,仰头望向墙上的大比例尺地图。
标图员站在梯子上,罩着头戴式耳机,一边重复雷达室传来的信号,一边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勾画飞行轨迹。
红线一路向北,几乎与边界线垂直,同时还在不断延伸,眼看就要越过朝鲜国境。
人民军的无线电监测水平有限,至多只能掌握国内空域的情况,一旦飞机进入中俄两国境内,对方的反侦察屏蔽就会让信号消失。
标注线的末端已经来到平安北道,距离边界线只有数百公里距离,标图员却停下笔来,皱眉等待后续指令。
又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爬下梯子,谨慎地报告道:“雷达显示,‘三叉戟’飞机的信号从屏幕上消失了。”
灰色目光聚焦在地图上,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肌肉紧绷如同石块,原本放松的肢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意识到上司不对劲,朴永植连忙抬头,却见地图上那块区域由朝鲜语斜体字标注、下划横线。按照军用地图的通用制式,如此意味着这是一个由劳动党中央直接管辖的特区。
放眼全朝鲜,直管特区只有两个:其中之一,是位于中朝边境的重要口岸新义州;另一个,则是中朝俄三国的交汇之处——罗先。
因为靠近日本海,罗先特区周围有很多日侨村落,也是朝鲜政府收紧侨民政策后,统一安置日裔韩侨的集中营。
张英洙本身就有日侨背景,又是劳动党的高级领导人,在国内一度成为日侨利益的代言人。如今,他突然在失势后劫机前往罗先,其背后的动机简直不言而喻。
思及此,朴永植顾不得还有上级在场,反复确认道:“信号消失?不是越过了国境线?”
如果说出逃会引发外交地震,一旦张英洙选择留在朝鲜国内,造成的后果将更加难以预料。
标图员对着耳机再次发问,片刻后,沉声回答:“确定没有越过国境线。”
“三叉戟”飞机,最终消失在罗先市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