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强自支撑,种依尚却也被唬了一跳。须知种慎治军严苛,平日间不苟言笑,众将皆是对其又畏又敬,从无人敢在其面前大言或孟浪。种依尚怕宋君鸿的言行被种慎认为是轻佻,连忙说道:“太尉,宋都头只是......”
“不用说了。”种慎一抬手制止了种依尚的劝情,沉声说道:“他说的没错。好的刺客,往往都是好的军法家。但好的军人,却未必能是好的刺客。”
种依尚一愕,却听种慎又说道:“不过这位小都头的话,却让我想起了一桩子事来。”
“想起一桩事?”宋君鸿和种依尚都好奇地等着种慎的下文。
只听种慎说道:“昨日间兵部曾有报文称,近日刚有位兵器作坊的七品监制在金人的重金诱惑下叛国投敌了。”
“不过是位小小的兵器作坊的监制罢了,又不是哪位名将大臣投敌,也值得兵部专门加到行文里?待来日咱们击破金虏,便也将这叛徒一并缚便是。”种依尚晒然道。
“无知孺子!就只知道阵前厮杀。”种慎低声责斥道。
种依尚立时不敢说话了,只是目光中仍有不解。
宋君鸿只好向他说道:“指挥使,有道是‘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种两军胶着的重要时刻,一名兵器作坊的监制带来的破坏力,或许比对一两名大将投敌带来的更可怕的多。”
种慎叹道:“我宋军与北方蛮族铁骑作战,所依凭之优势历来有三:一是城高池深,二是我宋军的军阵变化多端,三是有如床弩、火炮等各类军工器械相佐。所以我们宋军的单一作战能力虽不及比方蛮族铁骑,但或据城而守,或结阵野战,再加上优势的军械从旁打击,我们才能与蛮族相抗衡的。而一名兵器作坊的监制,虽然官职不大,却已经足够了解很多的军械制作技术方法了,如果这些方法在金军之中广为流传,那对我大宋军队来说,将是一个势力对比上此消彼涨的重大打击啊。”
种依尚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种慎朝宋君鸿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明白军械的好处,便说明的确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那我再来问,你猜这名叛国的监制现在最可能会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时代又没有GPS定位设备。宋君鸿刚想摇头,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莫不是就在咱们平江府城外?”
种慎低吟道:“非常有可能,我这两日也正在忧心这一点。”
宋君鸿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外:敌人获得了这么一名技术专家,在这种仗打的热火朝天的时侯当然希望越快的把他的技术转化成战力越好。现在地处战场最前线,又是军事重镇的,当然便是种慎亲自坐镇打挥的平江府城了。再联想到他们进城前时金军四处抓壮丁修筑攻城的工事,怕便是要为这名叛国的监制“大展拳脚”作准备哩。
而一旦宋军拥有的技术优势转化到了金兵一方,并被应用到平江府城的攻城战中,宋君鸿一想就觉得凶险。
“本来我军力不足,守城御敌也只是勉强有余,根本没有余力去攻击敌营,干扰敌方制作工事。只能尽可能多做些守御的准备......”种慎瞄向宋君鸿:“不过既然你又说游击战,又说刺客兵法的,我突然有了个有趣的想法——不如便由你来去把这各危险的叛徒给我干掉吧。”
“什么?”宋君鸿和种依尚对种慎下达的这个任务都大出意外。
“那我陪宋都头一起去。”必竟是两人一起并肩从鬼门关中杀回来的交情,一听是这种任务便知其中会有何等的凶险了,急切之下种依尚挣扎着便想起身。
“你给我老实躺着。”种慎朝他一瞪眼,又转向宋君鸿说道:“你倒底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敢倒是敢,只是属下还有点不明白。”宋君鸿斟酌了一下,问道:“如果这名叛逃的兵器监制已经到了金兵大营之中,会不会技术已经流传开来,光刺杀他一人又会有多大作用?”
“哼,这名监制要想在金营之中受重视,我赌他必然会挟技自重,决不肯轻易将自己的技术外传的。”种慎点了点头:“何况就是外传了也不打紧,这种精密军械的打造,绝非照个样子就能做到好处的。只要把指导的兵器监制干掉,余者就算获得了些一知半解的技术,也一时做不到好处。这样一来,能帮助我们平江府城撑过这阵子的攻打便足矣了。”
宋君鸿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汉人向来是个重技术手工的民族,尤其是军器作坊出产的那些高端的军械制作工艺,这种技术绝不是金人一时半晌便能学会的。何况,就算最终仍会让金人学会也不太打紧,因为等金人自己摸索出来这种技术时,宋人早已更新研发出更好的技术和军械来。在这种技术赛跑中,论工艺制作能力,汉人绝对远远领先于游牧民族。
“报太尉!属于敢于接受这个任务。”宋君鸿横臂当胸行了个军礼,大声的答道。
“我可说好了,我没有多余的士卒派给你。”种慎又道。
“也不用他人助力,属下一人照样能完成任务。”宋君鸿又答。
“好!沈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你若是能完成这项任务,我便提拔你为一个营的副指挥使。不过你若只是大言夸口......”种慎嘴角缓缓挂出一抹冷笑:“我的帐下向来不需要马谡,你就算不死在金营之中,也再也不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