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貌双全之人,凑在一起恍如一对璧人,在潭州仕林之中一度传为佳话。刘羽也在同窗好友们的帮助下,筹借得一大笔的巨款,再加上露香、雪香两姐妹多年的积蓄,央书院里的鲁山长代为出面讲情,帮这两姐妹赎了身。
“这不是很好吗?”宋君鸿疑惑的问道。故事发展到了这里,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才子佳人,浓情厚义,这不是所有故事小说都向往的大团圆结局吗?
“唉,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后来平地又生出了波澜。”方邵也叹道。并接口把故事往下讲了下去。
刘羽对雪香姑娘倒也是一番真情,便带着她返回家中,禀明了父母后便明媒正娶了过门。不想没多久刘父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雪香的出身往事,便着人把她轰打出了家门,并讥笑她是脏水污了刘氏的清雅家门,扬言决不再允许雪香踏进刘氏的家门。
刘羽本是个孝子,不敢公然违抗老父的决定,只得日夜苦苦哀求。没想到刘父听了刘羽的哀告后却更是怒不可遏,认为都是雪香用狐媚迷惑了自己的儿子,在大街上对其进行了大肆辱骂。雪香姑娘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跳离苦海,然后嫁为人妇作一幸福的良家女子,却不想一番辛苦却换来这等结果。于是在又羞又愤又失望的情况下便缢死在了刘府门前。
雪香的死,让刘羽和露香都深受打击。
刘羽从此离弃了家门,也消弥了功名进取之心,整日里只是窝在书院里,靠日夜不停地喝酒麻醉自己。
而露香见到刘羽运着自己姐姐的棺木回来后,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愿谅刘羽。改管是已经赎身从了良,但只是独居一院,有空时宁可跑回‘留香阁’中与昔日的姐妹们弹琴说笑,也不愿给在生活中一直对坚持照拂自己的刘羽一个好脸色。
至此,宋君鸿才总算是明白了刘羽与露香两人间奇怪而别扭的情感缘由,听完这段曲折的往事后,也唯有唏嘘不已。
而这时侯,鲁如惠和王矢正在潭州知州张发田的书房之中契谈。
“我看这件事,谁都不要再追究了,就这么样的算了吧。”鲁如惠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起身欲走。
“小儿让你们书院中的学员们两度欧打,岂能就这么算了?”张发田沉着脸说道。
“可据我所知,是令郎先行强掳良家女子,并意图奸污才引发这一事件的,对不?”
“那秋灵和露香都只是两名青楼女子,如何算良家女子?又何谈强掳和奸污?”张发田冷笑着说道。
“不然!”鲁如惠摇了摇头:“那露香是老夫当年亲自出面帮她办的赎身事宜,早已经从良,算是我大宋的编户齐民,受王法保护。就算是那秋灵,如果有人想为她赎身,老夫也可作保。”
说到这里,鲁如惠笑着对张发田说道:“令郎在这潭州跋扈惯了,各种关于他的不良行止的批评我也风闻了不少,真要是立案追查起来,怕是于张大人你也不利吧?”
张发田咬了咬牙,却是再也不能说什么。
鲁如惠笑着冲王矢作了个手势,两人便待离开。
“鲁如惠,你也期下官太甚了!就算你门生故吏满天下,可你也别忘了,现在是李皇后主政,不再是太上皇时你们抗金党得势的时侯了!”张发田突然站起身来嘶声怒吼道。
鲁如惠闻言猛的转过身来,几步跨到张发田身边,一把将他摁回了椅子上,低声吼道:“那你去跟李皇后上表告我啊?我倒要看看你跟你那个畜生儿子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他的脸就凑在张发田跟前,目光像雷亟一样的瞪视着对方,说道:“老夫连李后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了你们这对父子吗?”
张发田突然才发现这名平日里总是以博学儒雅著称的书院副山长,此刻像是一只厮吼的豹子一样的盯视着自己,露出了他长期掩藏的獠牙,好像随时都能撕烂自己的咽喉一样。
张发田满头大汗的瘫软在了椅子上,惊恐的点了点头。
鲁如惠慢慢的收回了按在他身上的手臂,转身冷哼一声:“老夫是正经科举考场得到的功名,二十年多沙场刀头添血换来的高官,你一个靠家庭袭荫才获得官身、多年行贿和拍马才勉强升上来的小小知州,也敢在老夫面前叫板,不自量力!”
说罢转身离去了。
王矢把扛在肩头的战刀抽了出来,在张发田面前挥了一下,叹道:“我们抗金党人虽说是迂了点儿,不识实务了点儿,但我们有两大特点:一是敢拼命,二是不要命!所以,你最好告诉下你那个不成气的儿子,以后还是少去招惹我们的学生为好!”
言罢,又把刀插回了鞘中,懒洋洋的扛在肩上,也转身走了出去。
只余张发田一身冷汗,在夜风中打了一个哆嗦!
而另一方面,在岳麓书院中,大夫刚刚开好了药方,露香便抢过去,煮好后却又递给了宋君鸿说道:“你给送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宋君鸿看着她那双美丽却总是躲避的大眼睛摇了摇头,并没有接那药汤,反而说道:“我觉得你还是自己送进去的好!”
露香有些迟疑:“可是……我……”
宋君鸿叹息:“露香姑娘,你想一想,这次要不是我们赶去的急时,云飞兄这条命极为可能便并待进去了。不管你们之前有多大的恩怨,他已经准备拿命相抵了,还不够吗?”
看到露香犹豫了一下,宋君鸿接着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丧姐之痛,但平心而论,你这些年对于云飞兄的谴责是否也有些过份了呢?你也应该知道,令姐当年的惨剧,固非云飞兄所望,更不能完全责怪到他的身上。这两年来,为了令姐的事情,云飞兄也无日不生活在自责之中。他与家中断绝了关系,也消磨了科场进取之念,整日里只是贪杯烂醉,整个人几乎完全垮掉了似的。你仔细想想,他这个样子惩罚自己,你觉得对谁是一种好事?他目下这种颓废的样子,还是令姐当年喜欢的那个有为的青年吗?令姐泉下有知,真的会同意你这样对待云飞兄吗?”
说到这里,宋君鸿说道:“云飞兄已经醒了,你要是真的还对他有那么多的恨意,何不进去当面骂他一顿,不也比这么用冷漠去折磨他强?”
说罢,宋君鸿打了个手势,招呼起柳、方、王、李四人一起默然离开了。
露香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推开了刘羽的那扇屋门。
刘羽躺在床上,见到露香进来,显然也是有些惊愕。
“为什么要不顾命的跑去救我?”待刘羽喝完了药,露香脸色冰冷地问道。
“我已经没有保护好你的姐姐,便不能再保护不好你。”
“你最应该保护的是我姐姐!”
“我——对不起!两年前我要是再勇敢一点,你姐姐说不定也不至于会走了绝路。”刘羽羞愧的说:“这两年我每每为此自责!”
“或许、或许我和我姐姐现在或许需要的并不是你的自责,而是你应该振作起来。”露香想了想突然低声说道。
但刘羽仍是听到了,他抬头惊讶的瞅着露香。
“别误会,我依然没有原谅你。”露香说道:“只是刚才有个人在门外跟我说,你现在的这个样子,绝不是我姐姐希望的样子。我想了想,你已经对不起我姐姐了,我不能再对不起我姐姐。”
说到这里,露香上前把他手里的药碗接了过去,才又继续说道:“你的衣服在打斗中都让人扯烂了,回来给你找衣服换穿时,我在你的箱子中发现一块金牌,听方邵说是太上皇赐给你们的?”
“是呀。”柳丛楠说道:“你若是瞧见喜欢,我便送于你吧。”
“我要那破牌子有什么用!”露香气急反笑:“我一个姑娘家,扛不得枪轮不动刀的,那个什么‘铁马烈鬃牌’对我有什么意义?”
“那你……”刘羽瞠目结舌的问道。
“哼,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真像太上皇所褒奖的那样是个勇士,那就拿出你的勇气来,然后进京去给我考个状元回来。然后向全天下人证明:我姐姐不再是个下贱的烟花女子,而是堂堂的诰命夫人!”露香说道:“只要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在向我姐姐在天之灵致谦,我也才有可能原谅你!”
“好的,好的!”刘羽欣喜的说道:“等我身体好了后,立刻就进京赴明年的会考,不中状元,绝不回还!”说罢,他竟已是热泪盈眶。
露香却是再不说话,端起了药碗走了出去。到得屋外,她仰头看看天空,喃喃自语道:“姐姐,我这么做,你说对了吗?”
从此以后,很多人都惊讶的发现,抱着酒坛子两年不放手的刘羽突然再次变的用功起来,甚至在他伤势还没痊愈的情况下就托人经常从书楼中借回大量书籍,每每点灯读到深夜。
而他的屋中,也经常会出现一个端药送水的美丽倩影,只是这个人除了照顾刘羽的病体外却很少和他说话。只是偶尔会在刘羽学习累了时默默地弹上一曲琴音。如果你侥幸,有时还能听到在琴音中会有一阵歌声传来: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风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