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史两家即将要进行联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临安京,因着两家也都是世家大族、累世高官,虽说因政见之争受累近几年在朝中不大得势,但世族的威望仍在,门生故交也仍有不少,听到了这个喜讯后,往两个府邸上道贺的人群便每日间络绎不绝。
史珍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手里拈着一只小花正在怔怔的发呆。
史夫人远远地从前院走了过来,四下张望了两眼,很快就发现了女儿的踪迹。她摆了摆手制止了丫鬟们的通传,只是一个人轻轻地走了过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史珍唤了声娘,又远远的眺望见远处有人领着一大帮挑箱抱坛的人进了史府的大门,扭头对史夫人问道:“娘,又是来送礼的吗?”
“都是你爹多年的朋友。”史妇人笑道:“人情世故便是如此,这时不能不收,咱回得还得如数再给还赠一份回去。”
“我成婚,他们就这么高兴吗?”史珍撅了撅小嘴:“可我明明都不认识他们呀?”
“孩子话!”史夫人亲昵的抱了抱史珍,说道:“明天就是‘亲迎’的日子了,可娘亲手给你选的嫁衣,你还没试过呢。别说这些了,走,回去穿给我看看吧。”
说罢,搂着她往回走去。
史珍无奈,只好和母亲又一起穿廊过院的回到了屋中。
这个屋子像是个牢笼,平常史珍不大喜欢待在这里。这里有华贵的家具,有精致的雕花图纹,有色彩艳丽的条幔布饰,却就是没有那在莫干山上时清爽的山风,没有那在归家路上那广阔的山川,并且——也没有那个轻轻淡淡、却温温暖暖的笑容。
如果自己想要的都没有,那么给自己再多不想要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史夫人却兴高采烈的一进屋就招唤道:“来人呀,把给小姐选的那身嫁人给端进小姐屋里来。”
按着史夫人的吩咐,嫁衣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娘!”史珍不情愿的唤了一声:“女儿可不可以回头再换啊?”
“送来好多次了,可听说你没有一次换上的。”史夫人嗔道:“今儿个你一定要换上给娘瞧瞧。”
史珍无奈,只好任由着丫鬟们帮她把外面的袄裙都脱了下来,又把那身嫁衣一层层的给她套上。
看着嫁衣被一层层的穿到了女儿身上,史夫人像是又看到了史珍小时侯在自己怀里呀呀学语时侯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上前挥手命帮女儿穿衣的丫鬟退开,自己亲自帮着史珍把身上的层层衣着一处处的打理好。
然后才退后几步,看了看史珍身上的嫁衣,又看了看她的小脸,忽然眼中一股泪水就溢了出来。
“娘!”史珍大惊。
“没事儿,我这是高兴的。”史夫人抬袖拭了拭眼中的泪水,笑道:“一转眼,娘的珍儿这么大了,都该嫁人了!”
“娘,珍儿也不愿离开娘!”史珍挽住了史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要不您和爹去跟韩家说说,珍儿再过几年再论婚嫁之事?珍儿也可以在家里多陪陪你们二老和哥哥。”
“净说些傻话。”史夫人拍了拍史珍的小脸颊,慈爱的说道:“你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丫头了,早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再说了,咱们和韩家联姻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城,人尽皆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明天来迎亲的花轿呢!”
“可、可咱们史、韩两家不是世交吗?难道让爹去说一声试试都不成?”史珍继续央求道。
“韩家的聘礼咱们家早已收下,婚期也早就占卜议定,还怎么能再更改?那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笑话咱们史家吗?”史夫人很坚定的拒绝道。
她看到女儿眼中希翼的光芒慢慢的一点一点消失,以为是女儿害怕婚后的生活,是啊,大姑娘上花轿前,谁不忐忑难安呢?
想到这里,她把史珍的小手拉了过来,拍了拍,笑道:“珍儿莫怕。这婚姻之事,是和两姓之好!他韩家虽是皇亲大族,但咱们史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为了两家交谊,你过门后,韩家断不敢轻慢了你。”
“哎呀,我嫁的是人,又不是家世!”史珍闻言反而更加的嘟起了小嘴。
“人也不错呀!”史夫人笑道:“书贤这孩子,不论是人品、相貌、才学,在这京城里也是完全数的上的。”说到这里,她自负的笑了笑:“爹和娘亲自给你选的夫婿,保证差不了!”
史珍知道自己母亲跟本没有明白自己话里的真正意思,只得颓然的又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豪门公子、少年得志,这些都是很光彩的事情,可是我全不稀罕。
“夫人,老爷有请您去正堂一趟,商量下明天亲迎的具体按排。”一名中年侍女推门走了进来,向史夫人行了一礼,禀告道。
“莲娘,你来的正好,快帮珍儿盘下发髻。她们这些小丫头们手生,总是不如你盘的好看。”
那名被唤作“莲娘”的中年侍女接过了其他丫鬟手里的梳子,开始给史珍梳头盘发,而史夫人则连身去找自己丈夫议事去了。
梳了一会儿,史珍突然张嘴问了一句:“莲娘,你是我娘从娘家里就带出来的老人了,珍儿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莲娘一边给她继续梳着头,一边笑道:“小姐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便是。”
“假如……假如我娘想嫁给我爹,我外公却要让她嫁给别的人,我娘会怎么办?”史珍咬着嘴唇,轻声地问道。
莲娘一愣,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问道:“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史珍赶紧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瞎想。”
莲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再追问,只是抬起手里的梳子继续慢慢的给她梳头。史珍也不再张嘴说话。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么为他梳过头?一丝一缕,几许牵情。
过了一会儿,莲娘正了正史珍高高的宫髻,暗自得意,夫人说的不错,要论这打理发髻的本事,的确是盍府上没没有能比自己更强的了。这宫髻一般姑娘家们梳的较少,但明天就会做新娘子的史珍无疑便会有资格梳这样富丽的发式,到时再加上金玉的发钗、镶嵌珠宝的步摇,红盖头挑起的瞬间,还不把在场们的女眷们给羡慕死。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动物,多少女人,为了一个漂亮的发式,一盒时兴的胭脂而费尽心思?为了给史珍设计好发式,莲娘自己也是晚上捂在被窝中想了好几宿,刚才梳时又是千仔细,万精心的,如此好的发式,甚至还远比当初在史夫人出嫁时她帮着梳的那个!只要是小姐点头喜欢了,那么明天就要按这个发势梳好了送上花轿的。
母女两代人出嫁时的发髻都是出自自己一人之手,且一次比一次强,这的确是让莲娘引以为骄傲的事情。
莲娘又仔细的审视了遍自己梳好的发髻,确认完美无瑕后,才对史珍轻声唤道:“小姐,您看看现在这个发式,可还喜欢吗?”
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史珍夸奖自己几句,或对着镜头查看下自己的新发型。但史珍只是像刚才一样的安静坐着,似对自己的发髻完全不曾在意似的。莲娘吃惊地从史珍身后望向案上的铜镜,菱花镜里,如玉容颜,却不见丝毫笑厣。
离婚期越近,小姐脸上的笑容越少。有下人偷偷说小姐可能是中了什么邪,整个人都变得痴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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