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梨见荣静依欲言又止的样子,蹙眉,“怎么?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荣静依连忙回神,紧张地摆手,“没有没有。”
她终是将她所知情的部分按捺下,没有告诉顾禾梨。
从顾禾梨开口告诉她,张宇要谋杀顾禾尧的那一刻起,荣静依便被逼到了一个两难的位置。她是选张宇,还是选择站在顾禾梨这一边。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最好的姐妹。
说实话,荣静依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可当面临禾梨逼问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方。
而这一选,她便再没有退路。
晚上回到家,荣静依精神恍惚。
今天她特意到他的公寓来,张宇很是惊喜。他本以为母亲的刁难会让静依心里对他有隔阂。但她还肯理他,说明事情还是可以挽回的。
张宇心情愉悦,亲自下厨做饭。
荣静依呆坐在沙发上,连张宇做好了饭喊她吃饭,她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张宇坐到她身边,伸手抚上了她的小手。
轻声询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荣静依僵坐了太久,身子都有些麻了。她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张宇的眼睛,目光复杂。
“张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张宇见她小脸认真,笑了。
“什么事?”
“顾氏……顾氏前段时间出事,就是工地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荣静依嘴唇惨白,微微颤抖,无法直接说出炸弹这个词,因为她心里根本无法面对蓄意杀人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杀人是犯法的呀!张宇他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情来?!
张宇闻言,脸色瞬间难看,原本热情笑着的嘴角耷拉下来,嘴唇紧紧地抿着。
荣静依手心出汗,她多么希望张宇能够张口否认一句,哪怕是为自己辩解一句。
可是他没有,他无言沉默这,脸上的神情似乎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
荣静依呼吸急促,眼中蓄满了泪水,毫无血色的嘴唇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张宇,你……”开了头,却再也说不下去。
荣静依咬着嘴唇,夺门而出。
张宇拳头握紧,下意识地想追出去,但最终他只是坐在沙发上,腿重得似乎抬不起来,眼睛望着荣静依离去的方向,面色铁青。
中午,顾禾梨照着往常,去找荣静依吃饭,谁知荣静依抬头望见是她后,脸色瞬间惨白。
顾禾梨以为她生病了,伸手要去触碰她的额头。
“静依,你没事吧?脸色这样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几天,荣静依过得很是艰难,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张宇,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禾梨。
假如……假如当初她能够跟禾梨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她张宇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可能顾总便能避开那次灾难,而张宇……也不会成为杀人凶手。
这一切的一切,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却知情不报。
荣静依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中午我就不知了,你自己去吃吧。”
荣静依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顾禾梨一脸迷惑,静依最近这段时间怎么如此不对劲?
好像是,刻意躲着她一般。
顾禾梨压下心中的疑惑,和别人一起去吃了饭。从食堂回来,她和同事们谈笑着,眼神无意间撇到躲在拐角处的荣静依。
她告别了同事,打算走上前去查看静依的情况。
刚走近,荣静依打电话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爸……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心里很愧疚。如果,如果当初我要是告诉禾梨,张宇要对顾氏不利,那么顾总裁可能就不会遇难了……”
顾禾梨顿住脚步,脸色煞白。
静依,竟然知道张宇要加害她哥哥,却装作不知情,骗了她?
开完每个星期的例会,顾禾尧坐在总裁椅上,阖着眼,伸手按了按眼睛。抬眼时,唐严正好走进会议室。
“顾总。”唐严弯腰鞠躬。
顾禾尧低沉应了一声。
“我们给何筝的那笔资金终于有动静了。”
“何如?”顾禾尧严肃,正色望向唐严。
“何筝将那笔资金全部投入了裴氏的股票,现在,她已经成为了裴氏的第四大股东。”唐严皱眉,对于他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坏消息。
之前顾总让他把这笔巨大金额打入一个明星的私人账户时,唐严心里很是疑惑。
当时顾氏正处于下坡路,正是急需资金的时候,而顾总却将这大笔的资金无声无息打入一个从商界的角度来说,一个小人物的头上,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唐严心里猜想的是,商界显然已经掀起腥风血雨,各大小公司一致针对顾氏,要从商界里突围太难。顾总莫非是想找别个圈子里的大人物来为顾氏重振旗鼓?
可现在,何筝并没有将这笔钱投资在顾氏里,对顾氏股票回升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跑到裴氏去了。
那不是眼睁睁地拿着自己的钱送到别人的口袋里吗?
唐严实在是不懂,顾总难道下错一棋?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很好。”顾禾尧话语精简,只回了两字,转而闭上眼小憩。
顾禾尧明白何筝这个人精明能干,一定会为自己寻求利益最大化。现在四大龙头企业的股票数裴氏的势头最劲,她投资裴氏也是在情理之中。
况且,他当初和何筝会面的时候,无意间提到过顾氏经过前次磨难,现有情况并不怎么好。
何筝那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顾禾尧是在告诉她顾氏股票的未来走向并不会攀高,反而还有可能大幅度下滑。
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何筝自然是投资裴氏最为保险。
她的行为合情合理,在顾禾尧的意料之中。
唐严望着顾总,表情怔愣,欲言又止,心情略微烦躁。
很好是什么意思?
唐严实在是没看出好在哪里。
顾禾尧察觉到唐严还没离开,睁眼看向他,目光深远。
“还有什么事?”
“顾总,我……我实在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浪费这笔钱。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若是顾氏运转困难,这钱可就成了救命钱。”
顾禾尧明白唐严在担心什么。但他从来都习惯于将事情藏在心底,有什么打算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对于旁人并不会过多解释。
“我心里有数。”顾禾尧的话永远是如此简短,而且一向不会将他的想法表明清楚。
“可是顾总,我认为,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妥。”
唐严很是担心,他不是一个会多嘴的人,但他怕顾总工作繁忙,有些事情疏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该提醒的,他还是得提醒。
顾禾尧垂眸,十指交错,会议室气压降低。
唐严知道自己越界了,顾总不愿多讲的事情谁能勉强,更何况自己跟了顾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惹过他不快。
“你记得在顾氏出事之前,你曾调查处裴氏的资金链有异常吗?”
唐严听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有这回事情。
“是的,但因我们难以追踪裴氏的资金流向,所以这件事情便被耽误了下来。”一个企业,能坐在房地产界第二的位置,并且常年不动摇,定是有强大的能力和手段。
即便是第一的顾氏,依旧有些地方是他们力所不能及,手伸不到的。
顾禾尧习惯性地伸手放到红木的会议桌上,一下一下规律地敲着,“我们追踪不了裴氏的资金,但我们可以追踪何筝的资产。”
唐严闻言,一瞬间愣神后,迅速反应回来,顾总这是要借何筝的手,来探查裴氏?
何筝的资金必然是跟着裴氏的投资项目走,只要他们时刻监控着何筝账号上的金额收入支出,再加上顾氏安插在裴氏里的眼线,获得实时情报,要推测出裴氏的项目是迟早的事情。
唐严自认已经见到了许多顾总的能力才敢,但不得不说,这一招迂回走的棋实在是妙啊!
只是,借用何筝的手,不确定因素太多。
既不能让她知道顾氏在利用她,又要确认她将钱投在裴氏而不是顾氏,这中间种种,顾总应该考虑得很是周全,并且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才让这个可行性不高的计划严格地按着他想要的方向走。
唐严想了许久,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
“顾总,让何筝来做我们顾氏的广告代言人,想必只是您的一步虚棋吧?若不是有这个正当的理由,何筝想必并不会接受那样大的一笔钱,更不会安心地利用那笔钱进行投资,成为裴氏的第四大股东。”
这一步接着一步的棋,也只有顾禾尧有这个胆识和能力走了,竟将所有的棋走得如此精确,分毫不差。
一环扣一环,巧妙无比,连顾氏遭遇滑铁卢这个意外情况,竟也被他利用,借此解决了先前的一大难题。
顾禾尧清楚唐严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他微颔首,“出去吧。”
“是。”
***
荣静依打完电话,握着电话的手指尖仍然忍不住颤抖,尽管父亲一直安慰她,这并不是她的错,无心之失,她应该原谅自己。
荣静依心里却始终觉得后悔,后悔她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她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对张宇那样言听计从,失去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若是感情里,她可以事事都听张宇的,毕竟他是她的爱人,是她以后一辈子的靠山。
生活中,工作中,她做事情要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那她做人的底线又在哪里呢?
她何以立足?
荣静依从乡下来到城里,心里虽然有深深的自卑,但她始终骄傲,自己身上有着都市人没有的人情冷暖,也从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现如今,在城市里越待越久,她好像已经开始逐渐迷失了自我。
现在的这个自己,做的事情令自己的都讨厌!
荣静依想着父亲要过来看她,今天下班去超市多买些菜回家。
愣神着刚转回身,脸色难看的顾禾梨恍然站在她身后。
荣静依吓了一跳,随即手中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她心虚了。
禾梨是不是听到了她和父亲的对话?如果听到了,她又听了多少?
“禾梨……”荣静依刚开口,看见顾禾梨的眼里缓缓湿润,嘴中的话被瞬间堵住。
顾禾梨真是不敢相信,她最信赖,最亲近的好友,竟然会骗她,明明知道事情内幕,却瞒着,一直不告诉她。
要是前几天顾禾梨没有跟荣静依提起这件事情,那么她是不是还要继续瞒下去。
顾禾梨只觉得眼眶很重,眼里的液体似乎在下一秒便会掉落。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道张宇要加害顾氏。”
此话一出,荣静依确定,禾梨果然是听到了她和父亲说的那些话。
荣静依沉默了许久,偏了头,不敢和顾禾梨对视,而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顾禾梨的眼泪掉了下来。
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她不是在笑荣静依,而是在笑自己,笑她做人是如此地失败,最亲爱的朋友竟然背叛了自己,她却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她说呢,荣静依这几天行为这么异常,原来,她对自己隐瞒了如此大的一个秘密!
顾禾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她伸手擦掉眼泪,转身便走了。
荣静依的情绪低到了极点。她把友情看得很重,因此伤害了朋友后愈发地不能原谅自己。
方乾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大家熟悉的骂声,还有摔茶杯的声音。
与之前不同的是,荣静依从方乾办公室里出来后并没有哭,整个人像是木头人一样,脸上面无表情,神情动作生硬。
她心思不在工作上,被领导骂也是应当的。
终于熬到下班,荣静依坐着地铁回了家,根本忘记了还有买菜这一回事。
人在一楼的时候,荣静依便听到了楼上似乎传来了吵骂声,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异常格格不入,很是刺耳。
荣静依没坐电梯,慢吞吞地爬到了六楼,望见站在她家门口前的两人惊呆了。
左边那个穿着破旧蓝色工作服的驼背老人正是她的父亲,而右手边那个高贵冷艳的女人——是张宇的母亲!
张母显然没注意到荣静依的到来,只见她望着荣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和嫌弃。
轻贱的话语格外伤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叫花子,知不知道这里是高档公寓,你哪来的就回哪去!”
“我,我来找我的女儿。你身后的这一户就是我女人的家。”荣父常年辛苦工作,身体劳累成疾,声音颤巍巍。
他伸手指着门,张母毫不客气地将荣父的手一把推开,荣父一个站不稳,头往墙上撞去。
“爸!”荣静依尖叫出声。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映衬得通红,空中偶有鸟雀飞过,留下清脆鸣叫。
顾禾梨下班后没回家,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看着来往的行人。有的成双成对亲密搂着,有的拿着公文包行色匆忙。
孩童的笑声在街上显得格外干净,顾禾梨望过去,那是父母在学校外面等着接放学的孩子们,而孩子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背着小书包冲向父母。
暖色的余光撒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温馨静谧。
从东街一直晃荡到西街,看着路边的小吃摊一个个随着夜晚的降临而架起,顾禾梨脸上挂着淡笑,心里却满是惆怅。
孤寂的并不是这个城市,而是人心。
顾禾梨若有所思地走着,忽然被一个女子冲撞,那个女子也没道歉,匆匆从顾禾梨身边离去。顾禾梨转头,见一个男子跟在那个女子身后追赶。
“宝贝,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男子哀求。
那女子停下脚步,望向他的眼神略带埋怨,但更多的还是爱意和撒娇。
“每次约会你都迟到,下次你别来了!”
男子连忙上前抱住女子,在她耳边温柔哄劝,“下次我一定早到,比你还早,然后乖乖等你,好不好?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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