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并不长,但有四百多漕工付出了生命。
见扬州派出使者,邓名就没有让士兵继续去冒险爆破城墙,而是带着使者返回军营,不过回到军营后邓名并没有立刻与使者谈判,现在他还有一个很大的疑惑需要搞清,那就是为何漕工会如此拼命。邓名担心扬州附近的百姓对明军有强烈的敌意,这将会给明军后续行动造成威胁。
一开始俘虏们的口供乱七八糟的,邓名也不是听得很明白,只知道他们看见运河方向有火光,就认为明军把运河附近的漕工家属都杀光了,而且见了漕工就杀,根本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后来明军从俘虏中找到一个负伤的漕头,有了这个人后很快就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漕运总督衙门一直在造谣生事,起的作用极为恶劣。
“林起龙这狗贼。”有几个闯营出身的卫士听得怒发冲冠,在他们看来这些漕工之所以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就是因为林起龙的蛊惑。
问清事情经过后,扬州派来的使者也已经在军营外等了很久了,邓名就让卫兵把他带来。穆谭、任堂和周开荒都陪在邓名左右,其中以周开荒看扬州使者的眼光最为不善,任堂的神态也不太友好,但穆谭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敌意。
一见到邓名,扬州的使者就立刻把林起龙的说辞倒出来,将他的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竟敢当面撒谎!”周开荒闻言大怒,不等使者说完就跳将起来,指着使者的鼻子骂道。
但邓名拦住了周开荒,让使者不必惊慌:“刚才有几个俘虏讲得和贵使说的不太一样。”
先把那些俘虏的口供仔细说给扬州的使者听,然后邓名一摊手:“但既然贵使说是盐商蛊惑的,那就是吧,这些人还提到了几个总督大人的属官,看起来他们恶斗拿了盐商的贿赂,扯虎皮做大旗,煽动漕工攻击我军。”
“提督大人放心,卑职回去禀告漕运总督大人,保证这些鼠辈一个也跑不了。”使者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又在脸上堆出笑容:“漕运总督愿意查抄盐商的家,向提督提供一百两银子的补偿。”
“现在一百万两不够了,要二百万两,”邓名摇摇头,掰着手指给对方数起来:“在运河上,我军烧毁了大批的房屋,需要补偿失去房屋的漕工;还有在扬州城前,我军使用了大量的弓箭攻击漕工,这些也都要花钱的……”给使者仔细算了一遍后,邓名告诉对方:“军费和给漕工的补偿银一共是八十万两,还有一百二十万两的惩罚性赔偿,共计二百万两。”
“这……”使者见邓名狮子大开口,一下子把补偿银提高了一倍,脸上也露出些苦色:“些许弓箭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吧,就是加上沿途所费,也远远到不了八十万两银子啊。”
“好吧,可能确实用不了,看在贵使的面子上,我减一半,军费赔偿就算四十万两银子好了。”邓名慷慨地说道:“再加上一百六十万两银子的惩罚性赔偿,共计二百万两,贵使者还有什么问题?”
使者无话可说,只要再在惩罚性赔偿上做文章:“这并不是总督大人的意思,完全是盐商和一些宵小所为,而且提督想补偿漕工的住房,这个总督大人可以代劳,就不必提督花费了。”
“是,所以煽动漕工的盐商和那几个总督衙门的属官,我希望总督大人能够给予严惩,而他们能够闹事成功当然是林总督御下不严,既然如此林总督当然要负责赔偿;而漕工的房子是我烧的,当然也由我来赔喽,但如果林总督看好手下,我就不会发动进攻也不会受到漕工抵抗,所以我赔漕工、林总督赔我,这非常合理。有了这笔惩罚性赔偿,以后林总督就可掂量一下,到底是花点小钱,消除那些敌视我军的宵小为好呐,还是等我打上门来合适?”邓名不依不饶地说道,见使者放弃在赔偿上争论,邓名又提到以前说的条件:“林总督还需要给我写一份誓书,发誓不支持重建两江水师,不花钱购买战舰,不兴建船厂,如果有人提出类似建议需要通知我,并竭力反对。这封誓书要有林总督的画押,还要盖上漕运总督的大印,如果林总督出尔反尔,那就是有意挑起事端。”
“是,总督大人会给提督一份誓书的。“使者应承了下来,林起龙放他出来时已经说过,可以满足邓名的这个要求,漕头供出了煽动他的总督衙门的属官姓名,扬州使者把这个官员的名字记下,然后告辞离去。
送走了扬州的使者,邓名叹了一口气,等着周开荒发问。
但周开荒跳出来质疑时,回答的却不是邓名而是穆谭,在穆谭看来邓名的反应非常合理:“若是一定要林起龙承担责任,那他还怎么肯和我们谈判?又不是他亲口煽动漕工,既然他说是那些属官自行其事,那就让他替我们问罪吧。”
“让林起龙把那些盐商和属官交给我们,我就不信了,这事会不是他指示的。”周开荒冷笑道。
“林起龙怎么可能会把人活着交给我们?再说谁不知道这事的幕后指示是林起龙?但要是不给他一条活路,他不就要和我军死拼到底了吗?”穆谭哭笑不得地再次答道:“刚才提督提醒了一下,就是要让林起龙知道提督给他一个人情,这事就装糊涂装过去了,让他老老实实地交银子免灾。”
周开荒当然也明白邓名的用意,只是看到那么多漕工不明不白地死了,总有一种替他们追究罪魁祸首的冲动。听了穆谭的话后,周开荒强辩道:“今天林起龙能煽动漕工,明天就能煽动其他人对抗我军。”
“只要林起龙给我们造成损害,我们就要找他要赔偿,”这次出兵明军损失微乎其微,而如果林起龙老老实实地把银子交出来,那明军显然是大赚特赚,所以穆谭甚至有些感激林起龙,觉得若不是他出来找不自在,明军还没有借口敲诈勒索他这么一大笔银子:“那些漕工被林起龙煽动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又不向我们纳税,不为我们当兵打仗,我们管得着他们的死活么?”
“毕竟都是大明子民。”任堂听得有些别扭,忍不住帮腔道:“周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大明人。”
“攻击官兵的大明子民?”穆谭冷笑一声:“都向官兵动家伙了,那就是反贼,不是什么子民了,杀之有功无罪!我们不杀这帮反贼也就罢了,还要替这帮乱党打抱不平吗?”
任堂不得不承认穆谭说的非常有道理,他立刻就被说服了,并认为自己确实管得太宽了,一群听从伪官号令与官兵对垒的乱贼,被扬州的伪官出卖、杀害也是他们自找的,明显是狗咬狗,任堂作为大明官兵确实没有必要过多地同情这些乱贼。
但周开荒却不干了,他觉得穆谭这话有指桑骂槐的味道:“他们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反贼就是反贼。”穆谭得理不饶人:“有什么苦衷也该死!有些人意气用事,见了反贼就像见了亲戚,莫名其妙地非要把大笔的银子往外推。”
“胡扯!”周开荒确认对方不是在指桑骂槐,而是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门来了,提高了嗓门就要反击。
“好了,好了。”邓名急忙出来圆场,让周开荒和穆谭停止争斗。
周开荒立刻就住嘴了,而穆谭仍在嘀咕:“提督有命,卑职自然领命,大军孤悬在外,到处都要用钱,都府那边也是恨不得一文钱当做两文花……”
“好了!”邓名再次出声制止了穆谭,对扬州的政策也就此定了下来。
没用多久,扬州的使者就又赶来邓名营中,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河道官兵,他们带着一堆竹篓,里面放着一颗颗死不瞑目的首级。
听了使者的报告后,林起龙快刀斩乱麻,那几个被他派去煽动漕工的几个衙门属官都被立刻拿下二话不说就割了他们的脑袋装在竹篓里给邓名送来;和这几个衙门的官员一起被杀的,还有那些动员漕工的扬州盐商,他们即是知情人也是财主,林起龙右手杀人,左手就派兵把他们的家都抄了。
邓名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首级,又威胁了使者一句:“这事我不信和林总督有关,但若是将来让我知道这里面冒名顶替的……”
“提督就唯我们是问。”使者急忙答道,林起龙下手很利索,不但那个漕头供出来的官员被他立刻拿下,就是去煽动董笑野那几个战死漕头的官员也都被他宰了,保证邓名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对于邓名来说,这些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可以让漕运总督衙门看看清楚,帮漕运总督出谋划策对抗明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以后若有人在劝漕运总督和邓名作对前,势必要想想明军兴师动众来问罪后的下场,而且就算漕运总督再想给邓名下绊子,他手下的官员也需要考虑是不是真该使出全力帮他达成目标。
除了邓名要求的负责的罪犯外,扬州使者还保证他们会在两天内向邓名转交二百万两银子,希望邓名能够暂停对扬州的进攻,并且在拿到全部的银子和林起龙的誓书后,退回江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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