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都送去川西,那里有足够的土地养活军民,而舟山没有。要是能源源不断地把人送去川西,我也可以在舟山接收更多的难民。沿海各省抵抗鞑虏的义兵此起彼伏,但我苦于产出有限,实在无法把这些义士尽数接到舟山,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张煌言觉得那些拖家带口的浙江兵最好还是到湖广去,于是自告奋勇过两天去安庆一趟,帮助说服一些人移民到四川。
“去四川路途遥远,而且生死未卜,如果他们不情愿去就算了。”邓名完全没有料到张煌言居然这么赞同自己的移民计划。
“成都是天府之国,就是遭西贼的杀戮太甚。如果我们能占据东南当然最好不过,但四川也不能放弃。”
张煌言以为邓名和文安之忽视四川,反倒劝说邓名道:“自古以来,无论是为了中兴大业还是想一展宏图,都需要深根固本。如果能够恢复生产,仅四川一地就能供应几十万大军的粮食,文督师和提督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邓名点点头,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张煌言看法相同。土地只有长期地控制在明军的手中,保卫它几年甚至十几年不遭受敌人的蹂躏,土地上的居民才会产生比较强的凝聚力。李自成正是因为缺乏稳固的根基,所以经不起太大的失败,也缺少和清廷拉锯消耗的能力。东南众多府县,看到郑成功势大的时候就纷纷归顺,等清军反攻后又争先恐后地叛乱,他们的表现让邓名很不放心。
“现在成都府还在川军的控制下吧?”今天是在张煌言的军营中议事,李来亨没有跟着邓名一起过来,所以张煌言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是的,现在成都总兵刘耀、副将杨有才,都是累世武职。”邓名先是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张煌言一句对西贼的评价已经显出了他的倾向xing。
“还是川军的人员可靠啊,能够坚持到现在的世袭武官,都对朝廷忠贞不二,邓提督和文督师要尽力扶持刘、杨两位将军才是。”张煌言见邓名没有反驳的意思,就继续说下去:“当年李贼倡乱,以致有今ri之祸。兴山李来亨是一只虎(李过)之子,而一只虎是李闯的亲侄子,凶顽比其叔也相差不多……”
南明各朝都对闯营十分提防,不但粮饷尽量少给,全力限制闯营余部的地盘,不给他们立功和扩编的机会,更竭力地分化瓦解,希望把闯营彻底变成没有战斗力的一盘散沙。这个计划虽然没有取得全面成功,不过还是有很大的效果,只不过受益者是满清而不是南明。
现在张煌言同样向邓名流露出对闯营的深深忧虑。虽然邓名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不过张煌言听过的传闻已经很多了。文安之如此信任这个年轻人,大概的原因张煌言也能猜得出来,现在不清楚的只是他到底是哪家大王之后罢了——张煌言深信文安之肯定知道。
在张煌言看来,对付夔东众将仍应该沿用以前的办法,让他们互不统属,功劳也要分成小份,让各个将领每人都能拿到一份。而现在邓名如此倚重李来亨,在张煌言看来无异是在玩火。李来亨本来就实力强劲,在闯营中有号召力,如果李来亨的实力膨胀得太快,独占大批功劳和缴获的话,张煌言担心会导致闯营出现新的领导核心,对明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嗯,”邓名点点头,小心地解释道:“现在虏廷的气焰十分嚣张,虎帅还是服从节制的,如果赏罚不当怕会让将士们寒心。”
“临国公人称小老虎,他也自称虎帅,显然是没忘记他的父亲是一只虎。所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闯贼、西贼反复无常,最不可信,提督可不要因为他们现在显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就大意了。”张煌言见邓名对闯营麻痹大意,心中非常担忧。几天前来到营前时,张煌言就曾因为李来亨的身份而忐忑不安,对报出姓名后将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也全无把握:“提督万万不可忘了烈皇之恨。”
“尚书所言极是。”见张煌言满面焦急,邓名马上设法让他宽心:“李将军也和我说起过这件事,他深恨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姓名,偶尔听见有人说起,就惭愧得无地自容。李将军还和我说,将来他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勋,别人也会首先想到他是叛逆之后,他的子子孙孙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贼名……”
张煌言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些同情之se:“唉,临国公本来也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不得不认了一只虎为义父,也是苦命的人啊。”
讨论完李来亨的身世问题,张煌言又说起安庆的两万浙兵和他们的家属。对于邓名坐视李来亨实力膨胀一事,张煌言是相当有意见的;但把自己的人马交给邓名和文安之,张煌言却全不介意,表示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些人应该跟着邓名返回去,以增强文安之的实力。张煌言说道:“军队都是朝廷所用,又不是张某的私人财物,只要能对国家有利,哪里会有舍不得一说?”
只是张煌言再次强调道:“这些人一定要交到成都的杨帅手中,兵权还是要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才好。”
从张煌言的营帐离开后,邓名又前往李来亨的营中,讨论继续从南京讨要粮饷的事务。
得知邓名要把兵权交还给张煌言后,李来亨也是大吃一惊:“提督带着这些人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连获三次大捷,张尚书没有尺寸之功,凭什么把人马拿回去?”
邓名想到,要是李来亨知道这个主意是由邓名首先提出的,恐怕会更生气,也许连教官也不肯派了。邓名只好解释道:“张尚书奋力抗虏已经有十几年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更多的力量,没有办法帮着他把军队练得更强些。这些人马如果能对他有帮助,让他能够在浙东继续把义旗打下去,我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李来亨依旧反对,找出了不少理由试图说服邓名收回兵权。
邓名问道:“虎帅是不是对张尚书有什么成见?”
“不是我对张尚书有成见,是张尚书对我有成见。”李来亨也不隐瞒,立刻告诉邓名,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深信张煌言没把闯营将士当成自己人看,还带着一副戒备敌人的模样。
“绝无此事,”邓名断然否认:“张尚书对虎帅是非常尊敬的。”
“是吗?”李来亨将信将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出来?”
“千真万确。就在今天,刚才我和张尚书说话的时候,张尚书还谈起了虎帅,还有虎帅的先翁。”邓名这句话倒是不假,但接下来就是彻底的编造了:“张尚书说,他久闻虎帅的先翁治军有方,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这次他带着浙军从舟山出来,下令将士不得sao扰沿途的百姓,他订这个规矩时,心里想着的正是岳王和令尊。”
“哪里,哪里,先父如何能和岳王相比。”李来亨嘴上谦虚不已,但眉宇间已经满是笑意。
“张尚书还说,大家只有团结一致,才能驱逐鞑虏,所以他想帮我说服安庆的人马到湖广、四川去,因为张尚书知道我们急需人力。”邓名继续说道:“张尚书还特别提到了文督师,说他气量很大,能够和夔东众将齐心协力,这些年来朝廷若不是猜疑忠贞营太过,湖广、四川的形势早就可以缓解。幸好我们还有时间,以后只要放下门户之见,驱逐鞑虏也并非难事。”
李来亨叹了一口气:“久闻张尚书乃是英雄人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说话的同时,李来亨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再挑选一批jing干的军官,帮浙军好好整顿部队。
这时梁化凤又派来使者,他在郎廷佐的指示下,搜罗了一批闽军的俘虏,大概有一百来人,以前都被清军充作苦力,每ri带着镣铐或是在严密监视下劳作。郎廷佐一直催促梁化凤设法把邓名要的人送出城来,但甘辉、余新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梁化凤轻易救不出来;就是被俘的闽军军官也不好办,强行从大牢中带出来不但会引来城中清军非议,而且管效忠和蒋国柱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因此梁化凤就把苦力队里的闽军挑了出来,打算用这些人交换邓名手中的一些旗人。
“尽管是普通士兵,但我们也应该用旗人和他们换,总算开始交还战俘了,我们要让梁化凤能够向城内的其他鞑子交代过去,这样事情才能继续进行。”邓名马上做出了决定,只是旗人是他手中最有利的砝码,南京的满清文武官吏没把汉人当人看,但是满兵的命在他们眼里却很值钱。这三次作战明军只俘虏了五十个左右,邓名当然也不会一口气都换了,最后他表示可以先还十个回去,但是绿营士兵可以交还给南京二百个,以显示明军愿意以多换少的决心。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交换行动,务必要做的漂亮。”邓名召集大批军官,认真地部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