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有些山雨欲来的沉闷感,不过汴河两岸处的柳枝依旧拂拂有力,迎送着过往货船。这时,有一彩栏高船摇橹而来,在东水码头卸下行装奴从。码头前人如川流,青麻白丁推着货车叫卖果蔬杂具。
“老爷,两位少爷前日已至,就等您了。”
一圆领皂袍的管事人来码头接风,招呼打点着前后仆役,风尘仆仆的官老爷在左右扶持下踏上这片京师富土,脚底的硬石地透上来晨早的凉意,使他不得不收起袖口,把体内热气箍住。
码头前头停着王府的红璎马车,小厮正在给马喂料,见高船靠岸,拍了拍马头将衔子重新上好,而后牵到前头去。四周闲杂人员早已驱散,这就使得这些人可以从容不迫的将主家妥善安排。
“驾——”马车载上人后,就先行回府了,其后府卫跟上。
车马辚辚,咕噜轱辘的沿着东大街而去,道路两旁商贩果农密布,参差的嘈杂买卖声不绝于耳。这位王府老爷撂起车帘在往外探,重回故京的感慨让他对眼下的许多事物情绪复杂。管事与他同厢而坐,位下,絮叨着府里几年来的变动,偶尔穿插一些像前天端午龙舟沉没的大事件。
“呵。”
这绯袍玉髻的老爷动了下笑容,看似很有兴趣,不过目光还是在大街小巷的市井风光里流转。攒动的青白幞巾人头,频繁的进出脚店楼门。牌楼城墙的一些人烟密集地儿,三三两两的扎堆成团,人群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张泛黄的告示贴着,最前头的软幞闲人高声念。
“今有济南章丘女李氏,七岁成诗词十岁作文章,寻常语度八音律,用典高标一帜……”
车厢里头的老爷捻须而笑,这才问起了管事事情详细。而这牌楼石墩前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挑干栗的贩夫把家伙撂脚边张望。消息一层一层的递出来,知道是前天端午的事情后,就把担子挑上继续往前头巷子叫卖去了。
茶铺子的闲人最多。把臭脚踩凳子上与旁边吃茶谈天,这中间多有爱好蹴鞠人士,所以对那一品斋的苏进也颇多了解,这下满城风雨的 。如何不吸引人眼球。
“那李家才女与那苏仲耕究竟是何关系。竟会冒这等大不韪,要是官家真个迁怒了她,那可得了。”
旁边友人捏着袖子擦汗,又吞了两个馄饨后才很是怨声的回他,“你就别操这等事儿了,崔掌柜那儿还有三车货要拉呢,也不知道赶不赶的急晚上去蹴鞠。”
“你这话说的,要是那一品斋的店家真被官家治罪。我们这蹴鞠恐怕都踢不成了。”,“啊呀。行吧行吧,你在这继续陪他们唠吧,我得赶紧去了,免得又被那吝啬鬼克扣工钱。“
……
这东大街上的胡商羁客极多,或牵着骡子、或牵着高人几头的骆驼,牲畜的哞叫声音穿插在忙碌的人群里,不过总的基调还是偏于平缓,小资情怀的脚夫走卒们总是能乘着喝水的空当到说书亭子里听白书,自从年初倩女幽魂这等粗白俚俗的杂言火了之后,说书艺人的选择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五代三分这等陈书现在已经慢慢淡出主流舞台了,民众们更爱听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小传,凄迷的爱情、市井的小人物,这些都是现下人的下酒菜。
不过今天这说书人有些怪模样,他扶尺一下,把棕榈扇往腰间那么一别。
“今儿我不谈妖、也不谈鬼,就说说咱这汴梁城里活生生的这人物……”他嘬口茶叶嚼,底下对于他的卖关子都是一阵嘘声送上,“别卖关子了,我还要去孟老爷那儿送炭呢,误了事儿了,我非把这黑炭塞你嘴里不可。”
“粗鲁!”
那说书人朝他翻了个白眼,偷偷瞄了眼手底下的讲稿,而后才正襟危坐的开始说,“以前啊,咱们这汴梁城虽然热闹,但总归啊……少了点人烟气,大家平常聊天打屁,喝酒**,无非就是那么点花花心思,整不出什么破事来,不过啊,自从年初那倩女幽魂出来,可算是让咱汴梁城好好热闹了一回,咱可不能忘了……”
底下有人吃着刚炸出来的油馍子,听着说书这么开讲,登的心思就活络了,“你不会是想说那一品斋的苏老员外吧?”他晃了晃手上的油馍子,也就是所谓的油炸树妖。
上头哈哈一笑,“不错,今儿我就与你们说个惊天绝密。”说书人眉眼间细,是说不出的狡黠。
……
……
曲折的故事才有说头,也更能吸引人,从汴京东西南北四个大瓦子为源头,开始把这最新的隐秘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凡事上过街的,下过馆的,就不会错过这波八卦浪潮。对这些深受一品斋营销模式毒害的汴京百姓而言,这可真是炸开锅的真相。
“不可能吧,这……”、“你别信口雌黄,那苏仲耕才多大年岁,怎会有这等才学。”
在这天,只要是有巾水的地方,就会听到这传闻,流进一些士子耳朵里,就更是让他们难以置信了。多少才子对此持反对意见,多少学子对此嗤之以鼻,这些不屑萦回在各大酒楼里。原本就不少人对苏进冒犯天威并且累连李家才女的事情就极为不满,如今这等说法流传出来,就更是难谈好脸色了。
“可笑!他一弱冠之年能写出三字经?”,“嘁,你自己没能耐还嫉妒人家,我早就猜到根本没那苏老员外,也不会用你肩上的家伙想想,能写出教辅经典的人物会至今默默无名?”
人声鼎沸的撷芳楼内,小声的私语已经完全听不见了。茶酒小厮缩着脖子在人群里装孙子:这些读书的就知道在酒楼里逞英雄,有本事你去一品斋门前当着那苏仲耕的面骂啊。他们心里嘀咕,也真是受够了这些人了。
这时。流光溢彩的梨台上,酒楼行首封宜奴着一身撒花烟罗衫出来,两手边的绿叶女娥舞袖翩翩,将台前琴案扶端正了,封宜奴素手出袖捻弦,一窜空灵的高山流水从指尖飘扬出来,立马便抚平了底下的焦躁的情绪氛围。这些对骂的阵营暂时偃旗息鼓,旁边有家奴递上清茶,让主子赶紧消消火气。
其实事情到这。早就背离了一开始的争执点,现在完全是因为心高气傲的个性而不肯向对方低头。等封宜奴一曲完了,这休息够了的两边似是又有争执的势头,封宜奴正欲出言。不想早她一步的李纲站起来说话。
“大家就别吵了。封姑娘得一品斋三番两次馈曲赠艺,想来与那一品斋交情不浅,我们不妨听听封姑娘是如何看法。”
底下觉得有理,所以都把目光望了上来,封宜奴怔了下,而后笑道:“虽然宜奴也不敢相信这是苏郎君为全孝义所为,但……”她停了下来,与底下许多士子交接了回目光后才笃定道:“宜奴至一品斋所见的一直都只有苏郎君。从未有见过那老先生,若说老先生早已身故。那倩女幽魂上所题的妙字又从何而来?所以……宜奴也早就怀疑那老先生只是苏郎君杜撰出来的说辞。”
封宜奴的可信度无疑比旁人要高出一截,底下有些还支支吾吾,不过却也说不出驳回的理由,倒是刚才的对头一阵阵的奚落,好生恼火。
台上封宜奴见了底下如此,不禁微笑起来,袖子里的那封信笺一直握着。
……
……
而今天的矾楼也是遭遇了相同的情况,大堂里不仅是那些才子书生,就是寻常不关心文事的员外商贾们对这此也极有兴趣,同行里出了这等奇葩,说是涨脸也不为过,因为随着一品斋真实身份的露面,对于李家才女为何甘愿定罪的解释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难怪如此……”坐堂里年纪稍长些的士人唏嘘而叹,“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才学,难怪会让那李家娘子倾心了。”
旁边友人捺着茶盏更是皱眉,“更可怕的是才这等年纪就懂得韬光养晦,真不知道是真个淡泊名利,还是为了今日一举成大名,若是后者……啧啧。”
矾楼人氏多文雅,自不会有撷芳楼那般口角争执,当那头传来行首封宜奴的出澄后,消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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